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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只是想讓他們擔心我一下罷了,我沒想到爸爸會連夜開車回來……如果我知道……

  ——如果我沒有被爸爸接回家就好了,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那麼一切都不會發生。

  宿飛說的的時候,連整個身體都在微微發抖,靈魂深處全盤的自我否定幾乎讓他失去了握住相框的力氣。

  宿飛抬眼看著他,眼眶血紅,眼底瀰漫的悲傷幾乎要把人淹沒。

  沒有人受得了那樣的眼神,沒有人願意看到他那麼痛苦。

  辰南輕輕抱住他:“這不是你的錯,誰都不知道意外會什麼時候發生。”

  原本一切都開始慢慢好轉,陳楚紅情況越來越好,辰南全心陪伴,夢想近在咫尺,宿飛告別一個人苦撐的歲月,逐漸直面內心苦痛的魔障。

  而如今,有多少流言蜚語,就有多少的刀子在往宿飛尚未來得及痊癒的心口插。

  更讓人氣憤的是,一些末流小報、網站記者為采新聞、博關注竟摸到了陳楚紅治療的療養院,口無遮攔的提問極大程度刺激到了陳楚紅的記憶,本有好轉的病情急劇惡化,最後使用強劑量安定才讓人平靜下來。

  當陳楚紅顫抖著指尖指著宿飛的鼻子咆哮辱罵,當她歇斯底里地抓過身邊一切可以移動的物體砸向宿飛,當她掙扎著移動身體,指甲狠狠抓進宿飛的皮肉,宿飛都是一聲不吭地垂著眼瞼默默承受,一如從前的他[封神]紂王。

  他知道自己沒有旁的辦法的,他是罪人,害苦了摯愛家人的罪人,陳楚紅無法原諒他,他也從來不曾原諒自己。如若不是當年要照顧重傷的陳楚紅,他可能早就在那些無法入睡的黑夜裡了結了吧?

  如果說之前的流言蜚語與中傷是在宿飛千瘡百孔的心臟上插刀子,那麼陳楚紅的遭遇就是生生把他的心挖出來,還要扔在地上踩個稀巴爛。

  唐醫生走了過來,他順著辰南的眼神看向病房內,吩咐道:“陳女士現在的情況,小飛他並不適合陪護,藥效很快要過來,趁著她還沒醒,你帶他回去休息吧,有情況我會及時聯繫你們的。”

  辰南嘆了一口氣,點點頭:“麻煩您了。”

  “哎,原本恢復的很好的,誰曾想會……”唐醫生搖了搖頭:“小飛的精神狀況也很不好,我建議他見見心理醫生,但是他拒絕了,你多多注意他的情況吧,如果真有問題還是要及早治療。”

  “我會的。”辰南肅然。這些天他陪在宿飛身邊,自然知道他的情況。

  宿飛幾乎每晚都睡不著覺,要不是他強逼著他吃一點飯,他可以在房間裡一待一整天,眼睛瞪得通紅,就是合不上眼。

  就連他在旁邊看的人都快抑鬱了,更何況宿飛本人呢?

  這世上最令人無法接受的事情就是有了希望後的一寸寸破裂。

  而更令人絕望的,是從地獄中窺得一條通往天堂的康莊大道,再眼睜睜看著光明一點點崩塌毀滅,重回黑暗。

  宿飛就是後者。那些帶著光暈的美好此刻正像燒紅燒融的烙鐵,燙的身處地獄的他體無完膚。

  罪人只能獨自縮在黑暗裡,罪人從來不配得到幸福,現在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對他覬覦光明而降下的加倍懲罰!

  網絡形勢的逆轉在多方背後勢力的推波助瀾下來的非常快。

  景祺然個人和工作室都發布了聲明,並發布了許多拍攝期間宿飛和團隊一起熬夜修改腳本,為食物上鏡效果更好多次和廚師討論調料及配菜食用,一遍遍幫助調整等等工作花絮。其他宿飛曾經參加過的節目、接觸過的業內人士也紛紛表示宿飛能力、品行、為人上佳。

  就連向來為人高冷、鮮少接受採訪的冷導也抽時間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他說:“宿飛是我見過的為數不多的為了做好一件事可以拼命的人。不懂的他會去學,懂得他也願意再去深入研究。你見過會為了讓一道菜品上色更加均勻上鏡更好看,實驗幾十種方法,做到手臂發抖,研究怎樣可以改變色澤而不改變味道嗎?我對網上的一些評論感到很詫異,邏輯簡直被丟到了太平洋,單純的為了黑而黑罷了。”

  隨著話題風向的倒戈,開始有一些曾經被湮沒在辱罵和中傷中的正面言論被頂上了熱門。真相總是會浮出水面,或早或晚罷了。

  在宿飛的微博里,鼓勵的評論越來越多,點讚最多的那一條是這麼說的。

  “我們不能選擇出身,也無法規避意外,在艱難的條件下綻放的才是最為人稱道的美麗。”

  但是有時候傷害就像多骨諾牌,第一張倒下了,後面的牌也跟著摧枯拉朽舌尖上的巫師。

  或許當初那些恣意發揮想像力而口出惡言的人只是為了博取一點點虛擬世界的關注度,但卻成為了毀掉一個人甚至一個家庭的幫凶。

  這場來的突然,去的轟轟烈烈的網絡暴力,並沒有如大家想像中的一樣,以宿飛沉冤昭雪後趁勢進軍娛樂圈而落幕。

  而是以一種最慘烈的方式,血淋淋地展現了當初那場病態發展的網絡暴力造成的後果。

  半個月後,陳楚紅,自殺了。

  有一次喝水她不小心打碎了杯子,收拾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她偷偷藏了一塊碎片在袖中。

  誰也沒想到她會突然自殺,因為在半個月前她最受刺激、最崩潰的時候,她都沒有出現自殺傾向。

  她甚至惡狠狠地詛咒,要親眼看著宿飛死在她的前面,隨著她骯髒的生母一同下地獄。雖然並不是好的情緒,但起碼證明仇恨還支撐著她的求生意識。

  更何況,接下來的半個月她的情緒甚至開始好轉趨向越來越穩定了。

  陳楚紅自殺那天的白天,她還坐在窗前輕快地唱了幾首曲兒,甚至還和護工愉快地聊了一會兒天。然而半夜,照例巡房的護士便看到了這場悲劇。

  從宿舍趕來的護工抖著嗓子在手術室外面和宿飛說:“我、我真沒感覺到陳姐她會……她還和我說今天食堂的糖醋排骨炸老了,告訴我冰糖上色最好看……我不知道她會……”

  宿飛背影僵直地站在手術室門口,仿佛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直直盯著前方,視線幾乎要把門灼穿,如果細看,甚至看得到他在止不住的發抖。

  “我們盡力了。”搶救的醫生走出來,沖手術室外的眾人搖了搖頭。

  宿飛一把抓住醫生的手,聲音幾乎悽厲:“你們才進去多久啊?怎麼就盡力了呢?醫生,我求求你,救救我媽媽,你要什麼我都答應,錢?我有錢的,肯定還有辦法的醫生!我求您了醫生……”

  “患者不止……了一次,太深了……失血太多……請節哀。”繞是那醫生在醫院裡看遍了生生死死,也被陳楚紅的決心嚇到。她整個手腕傷痕斑駁,血肉翻轉,能看見森森白骨。

  “不可能的!我昨天還看見她好好地躺在病房裡,你們吩咐我不見她,我就每天偷偷的來,生怕影響她情緒和治療,你們說什麼藥效果好我眼也不眨地就用,可是你們怎麼能突然就告訴我她沒了呢?不是才說正在好轉嗎?!”宿飛幾乎把醫生的衣服揪落,他惡狠狠地說:“好好的人你說沒了就沒了?你給我進去繼續治!繼續治啊!”

  旁邊的醫助上來拉,被宿飛一拳揮到臉上。辰南衝上前一把抱住他,醫生趁機快步離開。

  宿飛的拳腳一下不落全落在了辰南的身上,辰南一聲不吭、照單全收、死不撒手。

  不知過了多久,他似乎打累了,但揪著辰南衣領的手骨節仍然泛白,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氣以至於甚至能聽到骨節擠壓的“咯吱”聲

  他死死咬著牙關,終於壓抑不住地嘶吼著哭出聲來……

  冤家總路窄 第71章 終章

  手術室外那一場歇斯底里的痛哭後,一直到葬禮結束,宿飛再沒有落過一滴眼淚。

  他幾乎失去了情緒表達的能力,面無表情地聯繫火化、面無表情地安排墓地、面無表情地接待親朋。

  多年前的那一天,他推著陳楚紅的輪椅站在火化室,把所有的眼淚憋回去,不敢在悲傷的幾欲昏厥的女人面前透露一絲怯懦。

  必須有人主持大局,而家裡只剩他一個男人了。

  而現在,這個世界上最恨他卻同時他最愛的那個人也走了,從此以後只剩他一個人苟延殘喘,他卻發現自己竟然一滴淚都沒有。

  甚至火葬場的員工在異常寂靜的火化室里,對比了隔壁孝子孝孫的聲聲哀慟後,還湊到宿飛跟前道:“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介紹一支專業的哭喪隊過來。”

  而宿飛只是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瞪著一雙血紅的雙眼,死死盯著火化爐上的拉環,像一棵枯死的樹。

  辰南眼睜睜看著宿飛比之前更加嚴重,不吃不喝不聽不說,把全世界隔絕在外。他拒絕幫助甚至拒絕溝通,若你打亂他的步驟,他也說不出一個字,只是擋在所有人前面,一雙毫無波瀾的眼睛死死盯著你,直到你主動讓步[重生]教你如何攻略傲嬌。

  辰南別無他法,只能放下公司的一切,寸步不離地陪在宿飛身邊,看著他行屍走肉卻束手無策。

  葬禮那天下了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暴雨,整個世界被洗刷成黑白色,生活變成了一部默劇,黃豆大的雨滴砸在墓碑上、土地上,還有人的臉上,生疼。

  宿飛在墓碑前枯站了四個小時後,終於倒在了瓢潑的大雨里。辰南抱著他往停在墓園外的車裡跑,只覺得懷裡的人輕飄飄的仿佛要飛走,幾乎抱不住。

  “這是有多久沒有正常作息了?這麼年輕一小伙子竟然嚴重營養不良而引起昏厥!你們做家屬的太疏忽了!”醫生指著檢查表上的各項數據,責怪道。

  辰南伸手把宿飛額前的頭髮撥到一邊,握著他的手問道:“怎麼這麼久了人還不醒?”

  “這都多久沒睡過覺了!睡上一天一夜都是正常!現在知道擔心,起先怎麼不讓病人好好吃飯睡覺?”醫生沒好氣的回答。

  辰南薄唇緊抿,安靜看著病床上沉睡的人不再言語。

  候在一旁的助理察言觀色,拉著醫生一邊點頭稱是一邊往外走。不多時又拿了一套衣服進來,小聲道:“辰總,您趕緊去換身衣服吧,全身都濕透了。”

  辰南沒有動,助理又勸道:“辰總,現在這情況,要是您也病倒了,宿先生……”

  他話還沒說完,辰南已經站起身接過他手裡的衣服,一邊往衛生間走,一邊吩咐道:“宿飛需要靜養,這兩天天有要前來探望的都拒了吧。”

  宿飛比醫生說的足足多睡了一天一夜,第三天晚上才慢慢醒轉。

  他手一動,趴在床邊淺寐的辰南便醒了,立即站起身著急詢問:“怎麼樣?感覺還好嗎?想吃什麼?我馬上安排人送過來!”

  宿飛發木的眼珠子緩慢轉到辰南那邊,卻似乎根本沒有焦距,視線仿佛穿過辰南卻不知究竟落在了何處。就像只是聽到聲響而做出的生理反應,根本沒有意識到說話的人是誰,又說了些什麼。

  辰南又喊了幾句,發現宿飛還是毫無反應,心裡一陣起火落火,立即按鈴叫醫生。

  可是大半夜左檢查右化驗的忙活了一陣,得出的結論卻是除了仍然有輕微營養不良外,毫髮無損,身體健康。

  “營養液畢竟比不上食物,只要出院後好好休息好好吃飯,年輕人嘛,很快就補充上來了!”醫生收起聽診器,不緊不慢說道。

  “可是為什麼叫他沒有反應呢?”辰南眉頭皺的死緊。

  醫生這幾天七七八八也聽了、看了不少消息,他搖搖頭:“我只能保證他的生理機能健康,心理方面,明天一早安排相關醫生過來看看吧。”說完,看辰南神色不郁,又安慰道:“放心,肯定是最權威的心理醫生。”

  然而宿飛的情況卻是不容樂觀。

  “拒絕溝通,閉塞感官,無從下手。”醫生走出病房,沖等在門外的辰南直搖頭:“他就像一隻躲在殼裡的雛鳥,如果他不先從裡面把殼啄出一條fèng來,我們在外面做什麼都無濟於事。單純藥物治療效果並不好。病人以前的病例檔案有嗎?我看看能不能找找突破口溯昭辭。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你要換心理醫生,但其實最好是繼續讓他以前的醫生接手,畢竟他更了解患者的情況。”

  “不,他以前並沒有看過心理醫生,除了因為這段時間發生太多不愉快的事情而精神狀態不好以外,他一直很正常。”辰南正視醫生。

  醫生皺眉:“不可能。他曾經不止一次地自殘過,看大腿處傷疤癒合情況來說,起碼是幾年前了,如果沒有接受治療,不可能如你所說正常生活。”

  辰南心下悚然,他大腦清明一片,卻又不敢置信,只能徒勞地仍為宿飛解釋:“他說那傷疤是高中時參加戶外活動不小心受傷而留下的,不是……”

  “不對。”醫生搖頭:“一般戶外運動受傷會傷在外側或胸背,而且傷疤會比較交錯猙獰,不可能這麼齊整。我見過很多患者自殘留下的傷疤,他身上的疤留在人體比較隱密的位置,傷口整齊劃一而平整,間距相差無幾,這證明極大可能是患者有意識地自殘行為,並且想隱藏起來不讓別人知曉。而且在我嘗試和他溝通的這段時間裡,雖然一直沒有說話,但我發現他的注意力轉移情況有些奇怪,我懷疑他還可能有幻視幻聽的症狀,甚至是多重人格,到這個程度已經很嚴重了,有的患者甚至會出現自殺傾向,所以我才會認為他曾經肯定接受過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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