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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趕緊去叫衍之一起離開這是非之地,不僅是為了安全起見,也是……為了不讓錦國軍隊的人看到自己。如是想著,暮沉邁開了步子,好在顧衍之就在不遠處。兩人見狀,攜手匆匆往家的方向趕去。

  可是,身後錦國士兵的交談聲,卻還是傳入了暮沉的耳中。

  “兄弟們,你說這小破鎮子上,真能找到燁皇子嗎?”

  “鬼知道。反正蕭大人這麼下令了,我們轉著搜就是了。”

  “也是。誒,你看,那邊過去那個,穿墨色長袍的,像不像?”

  “我看你是喝多了眼花吧!就算燁皇子向來喜著墨色,你也用不著這樣啊。”

  第8章第八章久別重逢

  酒街在不安的動盪度過了些時日。

  雲國已經節節敗退,潰不成軍。邊境大片國土淪喪,只剩中原都城地區及其周邊仍在負隅頑抗。錦國的吞併,尤其在正擴張侵略的邊境,依然走和平侵占路線。

  但起初幾座城池的事實證明,如若有反抗的人,錦國將以瘋狂且絕無敗筆的屠城侵略取而代之。懦弱的雲國朝廷,幾乎是見情況不妙,便以默許之姿看著錦國大軍放肆地在國土內所謂“和平”的橫行。

  傳聞,錦國大軍之所以這樣做,是其軍內實際掌權的軍師為尋找什麼人,避免戰爭誤殺,才儘量迴避爭亂衝突。

  顧衍之對於此傳聞,是有些不敢苟同的。如果是為了尋找那麼重要的人,又怎會在早到雲國抵抗後,立刻放棄所謂和平政策,以慘無人道的屠城代之?如果尋人之說當真,恐怕與其吞併疆土的政治野心相比,此人也是遙而不及。

  暮沉同酒街的大家一樣,愁容滿面,終日憂思。只不過,卻是另有原因。自上元夜歸來後,幾次,他想與顧衍之坦白他所知道的一切。他其實並沒有失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傳聞的尋人一說對他意味著什麼,更知道倘若這場兩國之爭以現在占壓倒性優勢的錦國勝利告終,與他們二人之言,又意味著什麼。

  當年,他本只想借酒街之地悄悄恢復元氣,靜思靜養,以待有朝一日東山再起。可偏巧,當年私塾梅花林偶遇,心中深藏的愛意,瘋長似野糙。

  然而每次都是話到嘴邊,又被咽了下去。暮沉實在開不了口。那種感覺,仿佛有千萬隻螞蟻於肉身之上抓撓爬過。

  酒街已經搬走了半數以上的人家。

  小酒館掌柜一家近期也準備搬去都城附近避難,這幾日一直在忙著張羅細軟,暮沉也前去幫最後一次忙。

  “顧先生是個好先生,娃一直很崇拜他。像他這樣的人,生於亂世,真是可惜了。”

  掌柜的一邊往馬車上搬著家當,一邊跟暮沉念叨著。

  “太平盛世,何人不盼。身不由己之事,太多。”

  暮沉斂了眼眸,心中卻泛起漣漪。

  “再過差不多一兩個時辰我就走了。酒街這地方,我打小就住著,心裡也有感情了。突然要走,總感覺這心裡空落落的。該死的錦國軍隊,不知害了多少人家。”

  說著,掌柜的蒼老的臉上,划過了兩行淚,又被其棉服寬鬆肥大的袖子狠狠抹去。暮沉竟愈發不敢與其對視,恨不得立刻落荒而逃,仿佛一個眼看著自己的謊言要被識破了的孩童一般,手足無措。

  可從前,他絕非這樣的人。只有別人以弱小、恐懼而臣服自己的時候。倘若自己不是生在錦國,只是這世外桃源般小鎮裡的普通農戶,也許便不會有今日的無顏以對吧。

  上元夜那天,遠處錦國士兵口中模糊的“燁皇子”一詞,仿佛一把尖銳的匕首,毫不猶豫地捅進了暮沉的胸膛。

  私塾里的孩子也越來越少。不少人家紛紛勸解顧衍之,讓他趁錦國還未大動干戈,嚴守關口之時,也隨大家一道搬離酒街,前往都城中原地區避難。

  顧衍之拒絕了。

  他說,只要還有一個孩子想來私塾念書,他就不會放棄。街坊們勸不動這位固執的顧先生,卻也讚賞他的做法。著實,酒街確實已經搬離了不少人家,可仍有些不願背井離鄉的人,他們的孩子還是願來找心心念念的顧先生。孩子們天真懵懂的笑臉,令顧衍之更加不悔自己的決定。

  好在錦國只是把持了權政,並未對老百姓如何。雖然,很有可能隨時發動侵略。

  錦國的搜人行動,也愈發頻繁了,這讓暮沉開始焦躁不安。儘管如此,由於擔心顧衍之的安危,每日暮沉還是會送顧衍之到私塾,為他清掃得窗明几淨,再守在梅花林邊等著下學。若有錦國軍隊從門前經過,他便如狡兔一般溜到屋後藏起來。

  可紙終究包不住火。

  酒街臨鎮的郊外軍隊營地里,用隸書濃墨重彩地印著“錦”字的明黃軍旗迎風招展,任陰風怒號,卻挺立不倒。

  中央最大的營帳中,一襲月白長衫的男子半倚在軟榻上,手中握著一卷羊皮地圖。一頭烏髮輕攏耳後,披散下來。頭低垂著,卻掩不住一雙好看的眉眼。膚如凝脂,毫不遜色於女子。妖而不媚,有如畫卷中的美男子。

  不知是榻前的瓜果飄香,還是男子身上淡淡的體香。

  突然,門外走進一身披胄甲的士兵,恭敬地向著榻上的男子跪下請安。男子抬眸瞥了一眼,微微起身一揮手,示意免禮。

  “報告蕭大人,有消息了。”

  士兵手上依舊行著抱拳禮,用低沉的嗓音小聲說道。

  “在哪?”

  聽到士兵的話,蕭逸像是被爆仗炸到般驚起,瞪大了眼睛盯著士兵。

  “據手下幾個小兄弟說,在往西約十里的酒街,見到過與燁皇子相似的男子。”

  “可看清楚了?”

  “沒湊近了看,那人便走遠了,所以不敢肯定就是燁皇子。不過……”

  “不過什麼?快說!”

  “李將軍手下的副官前幾日去酒街巡視時,也說是在酒街的私塾附近,總能見到那位與燁皇子相似的男子。只不過那人不知是有意防範躲避著我們的搜查,還是本就懼怕我軍的普通農戶……”

  後面的話,蕭逸已經聽不見了。他攥緊了軟榻上的攢金絨席,滿心滿眼皆是故人身影。

  “燁君,我來接你了。”

  蕭逸以細碎的聲音輕聲呢喃著,不斷重複著所愛之人的名字。本就好看的眉眼,笑起來仿佛都要開出了春花。

  “蕭大人?您說,我們現下是由李將軍將此人帶回,還是……”

  “不必,我要親自去接。若當真是燁君,我想讓他親眼看看,我為他奪來的,這城池河山。”

  蕭逸笑著,將手中的羊皮地圖攥得更緊了。

  幾日的陰雲密布,寒氣也愈發刺骨。終於,酒街又迎來了一場鵝毛大雪。洋洋灑灑從天而落,千樹萬樹梨花開。

  前幾日,轉來了臨鎮已被錦國和平攻占的消息,使得本就動盪不安的酒街更加人心惶惶。

  池荷這幾日心情糟糕透了,因為她最好的夥伴,鄰家的二丫,和爹娘一起搬走了。

  宿雪尚未消融,月光輕柔灑下,小小的庭院映照得微亮。零落在天邊的幾顆星,悄悄地眨著眼。凜凜朔風,將滿地落雪吹凍。

  池荷睡著時,眼角仍抹著淚痕。顧衍之和暮沉一直安撫著這個可憐的小傢伙,直到她睡著才離開。

  回房路上,顧衍之抬眸望著天上的浮雲蔽月,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如今已經沒有孩子去私塾了。自臨鎮被攻破的消息傳來,在錦國虎視眈眈下的酒街,已經搬走了大半,只剩下些只要未發動戰爭,便不願離開家園的人們。

  需要購買生活上的用品,只要去東街的集市便可。雖然絲毫不影響生活,卻總有一層陰雲籠罩在酒街上空。因為不知何時,大好河山就易了主。而這位主,又不知何時會將懸在每個人頭上的刀子落下。

  “暮沉,如果我也有意離開酒街,遷往都城……我可以聯絡我的舊友,暫時在那兒生活一段時間。你願意……和我們一起去嗎?”

  顧衍之吞吞吐吐地組織著語言,不敢望向牽著自己手的暮沉。他不知道,倘若暮沉婉拒了提議,要去尋找自己的親人,甚至是尋找他口中的蕭逸,那時該如何是好。

  “有何不可?”

  暮沉寵溺地捏了捏緊握著的顧衍之的手,對眼前的人兒充滿愛憐。

  “當真?我們可能要四海為家,居無定所。”

  顧衍之不敢確信。

  “衍之,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暮沉附在顧衍之耳邊,輕聲道。

  顧衍之霎時紅了臉,頓了頓,便低著頭獨自快步往房間走去。暮沉笑了笑,無奈地跟上。

  “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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