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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枚青原是漢王府引禮舍人。朝廷給漢府長史司配的文職臣屬大都是些道學先生,平日裡動輒搬出《皇明祖訓》、聖人語錄約束高煦,讓這位生性桀驁的武人王爺心生厭煩。唯獨這枚青頗為識相,不僅從來不提什麼清規戒律,反而想方設法的為他的越矩之行尋找藉口。一次,高煦閒來無事,將府中婢女聚到一起,各授以馬匹命彼等練習馬術。可憐這些少女自小便謹守婦德,莫說騎馬馳騁,就連馬都跨不上去,偏偏高煦還不許人相助。不多時,婢女們紛紛跌落馬下,摔得灰頭土臉,高煦看著她們的百般丑狀,頓時樂不可支。王府長史程石琮實在看不下去,遂上前規勸道:“使長乃天潢貴胄,當自重身份,豈能以戲弄女子為樂?”程石琮一語剛畢,一旁的枚青便嘻嘻一笑,陰陽怪氣地道:“程大人此言差矣!靖難之初,仁孝皇后即命人傳授藩府婢女武藝,及至李九江攻城,皇后命侍婢悉數登牆抗敵,方保北平不失。今王爺命府中婢女操演馬術,是效仁孝皇后故事,此為居安思危之理!豈是嬉鬧?”輕飄飄一席話愣是把程石琮氣得半晌做不得聲。從此以後,高煦便對枚青另眼相看。北巡之前,枚青被擢為紀善,代為主持漢府事務,此次回京,高煦琢磨著將其升為王府審理所正。枚青得到口風,更是鞍前馬後對高煦百般奉迎。

  高煦吐了一陣,覺得好受了些,正撩起袖子擦嘴,聽了枚青的話,頓哈哈大笑道:“就你個小兒會說話!不錯,這喝酒也是給父皇長臉!好歹本王是回府才吐,那個鳥脫忽歹,可是當場就在謳歌樓吐得一塌糊塗!”

  兩人說著,便穿過中庭進入花廳。下人們早已準備了醒酒湯,此時趕緊端來,高煦接過一仰頭喝了個底朝天,旋將碗隨手一扔,高聲叫道:“今晚喝得高興,此刻也睡不著,便將府中舞伎叫幾個來,給本王再舞上兩曲!”

  “王爺還只顧著酒色聲樂麼?”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從門外傳進,高煦側目一瞧,面蒙黑紗的史復出現在門口,後面還跟著滿臉陰沉的紀綱。

  史復是家中清客倒也罷了,紀綱在京師卻是自有宅邸的,他這個時候來府中,肯定有大事發生。想到這裡,高煦心中一凜,酒頓也醒了不少。

  “你先出去!”史復冷冷瞧了枚青一眼,用命令式的口吻對他說道。枚青聞言,臉上微微露出一絲怒意,但很快斂去。枚青明白,自己雖然得寵,但靠的不過是奉迎討好,除了哄漢王高興以外並無實際用處,故他在漢王心中的地位自也不可與史復還有紀綱相比,更不可能參與漢王密議。他側眼看了看高煦,見他果然毫無反應,遂只得暗自一嘆,作揖告退。

  枚青走後,堂中氣氛瞬間凝重許多。紀綱接下來的一句話,激得高煦立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就在剛才,皇上已命臣將陳瑛逮入詔獄!”

  左都御史陳瑛是漢藩在左班文臣中為數不多的盟友,而且其執掌都察院,有糾劾百官之權,這樣的特殊身份,更使其成為高煦對付親附東宮大臣的一柄利刃。他的垮台,對本已羽翼凋零的高煦而言無疑是一大損失!

  “難道父皇真要治陳瑛的罪?”高煦忐忑不安地想道。這次文官聯名彈劾陳瑛,高煦也早有耳聞。不過這些年來,陳瑛乾的就是訐發人的酷吏差事,自然也沒少被人參劾,但永樂一直都置之不問,故此番文官雖來勢洶洶,但高煦也認為不過是虛驚一場,並未太過重視,卻不料父皇竟動了真招!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陳瑛在皇上眼中不過是用來監視建文舊臣的一條狗,用得著時便百般袒護,如今皇上江山坐穩,自也就用不著他了,便將他拋出來平息文官公憤!”史復冷哼一聲。自隨征漠北歸來後,高煦便覺得史復有些沒來由的懶散,連要借運糧失期整治高熾這樣的大事,史復為其謀劃時也都顯得有些意興闌珊。不過看今天這架勢,這位謀主總算是又恢復了往日的精明幹練,不過神情仍是那麼的陰冷,說話的調子也讓人聽著很不舒服。

  高煦的注意力還放在史複本人身上,而一旁的紀綱聽了他的話,卻不由一陣膽寒:他和陳瑛一樣,也是皇上的一條狗。要論咬人的狠勁,他較陳瑛還要厲害幾分。萬一有一天他也沒用了,皇上是不是會像今日對待陳瑛一樣,將他棄之如履?想到這裡,紀綱頓時心驚肉跳。他正胡思亂想間,史復又開口道:“說此無益,眼下最要緊的,是救不救陳瑛?”

  高煦微微一愣,精神總算集中起來。陳瑛是漢藩在朝中的得力盟友,按道理來說自己是必救無疑的。可作為自己的謀主,史復不說如何去救,而問救與不救,這其中的意思就很耐人尋味了。

  略一梳理,高煦便明白自己救陳瑛的兩大不妥。首先,文官揭發的陳瑛罪狀皆在北巡期間犯下,自己當時在北京,要想替留守南京的陳瑛辯護,這是師出無名!而更讓高煦覺得意味深長的,是父皇處置陳瑛的手法。

  像陳瑛這種要犯,關押他的地方無非兩處:刑部大牢或錦衣衛詔獄。通常而言,若打入刑部大牢,接下來無非就是由三法司會審問讞,這裡頭主要是三司官員依律辦案,就是皇帝本人也不好直接插手。但詔獄則是由皇帝直接掌管的監獄,既囚於此,則必為欽犯,審訊主要由錦衣衛負責,至於將來如何處置,則主要繫於皇帝一念,法司雖也可干預,但影響卻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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