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章 你會陪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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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睿王送來的那一盒安胎藥吃完,凝香已是能下床走動了。

  而秦氏待凝香胎像穩固後,則是來與凝香見了個禮,只說思鄉情切,要帶著梁康回秦州住上一陣子,說完也不等凝香出聲,便是匆匆離開,回到自己的宅院領了兒子,也不敢聲張,只帶了兩個嬤嬤和幾個侍從,幾乎沒有驚動任何人,就這樣離開了王府。

  時值八月,最為炎熱,待秦氏母子離開後,偌大的一個王府,只剩下凝香與梁母兩個主子,梁母顧忌著凝香的身孕,這一段日子都是親自過問凝香的飲食起居,也是上了心的,凝香看在眼裡,心裡也是感激。

  時日一長,梁母雖仍是不喜凝香,可看在凝香腹中孩兒的面上,對這個媳婦多多少少也生出了兩分真情,距康兒出生至今也有八年了,這樣久的日子,梁家都沒有在添孩子,對凝香腹中的胎兒,梁母不是不期盼的,平日裡無事也給孩子做了一些衣衫,婆媳相處,倒也相安無事。

  凝香已是近四個月的身孕,每日裡小心翼翼的安胎,最多也不過是去院子裡走上幾步。想起北疆的夫君,心裡既是惦記,又是難過,只盼著梁泊昭能快些打完仗,儘早回京。

  北疆,軍營主帳。

  翟珩與永寧一路上日夜兼程,風雨不休,一路累死累壞的寶馬甚至連翟珩都記不清楚,趕到北疆時,縱使翟珩武功高強,也已經憔悴不堪,眉宇間風塵僕僕,嘴唇乾裂,露出一道道血痕。

  而永寧自然比他好不到哪去,翟珩怎麼也想不明白,金枝玉葉的身子,怎能受的了如此顛簸,這一路,永寧從未叫苦,也從未喊累,甚至幾番都是翟珩強行讓她勒馬歇息,而要不了多久,她總會再次跨上馬背,向著北疆馳去,仿似她早已沒血沒肉,若然,又怎能如此。

  趙雲平領著三萬兵馬,還在路上,永寧卻已經見到了梁泊昭。

  縱使這一路上,她早已在心裡想過成千上萬次,縱使早已知曉梁泊昭傷勢嚴重,可在剛看見他時,隱忍許久的淚水還是決堤。

  她穿著男人家的勁裝,頭髮全都塞在風帽中,她的皮膚再也不是嬌嫩的吹彈可破,這一路的風沙足足讓她看起來老了好幾歲,她一步步的走著,短短的一段路,她卻走了很久。

  梁泊昭赤著上身,身上早已讓軍醫包紮好了傷口,那些密密麻麻的傷口刺得她的眼睛,淚水爭先恐後的從眼睛裡一滴滴的往外落,永寧甚至從不知道,她也會如此脆弱,也會淚如雨下,也會傷心如狂。

  「大人,」雖然明知永寧身份,可在軍營中,仍是不能以「公主」相稱,郭將軍對著永寧拱手,低聲道;「王爺前幾日稍稍好轉,便強撐著又是上了戰場,當日大赫人的那一箭傷在了王爺的肩上,箭頭塗著劇毒,王爺的傷情多日來總是反覆,昨日裡又是起了高燒,一直昏迷不醒,末將們上書朝廷,也是沒有法子。」

  永寧顫著手指,幾乎用足了全身的力氣,才輕輕觸上了梁泊昭的額頭,觸手便是滾燙,那抹滾燙一直入心,燙的她的淚水又是噼里啪啦的落了下來。

  諸將皆是心知永寧與梁泊昭之間早有婚約,見她一介女流,不顧千辛萬險,千里迢迢趕至邊疆,這份情義當真重逾千斤,雖然於禮不和,但心裡都是十分敬重,郭將軍對著諸人使了個眼色,一眾將軍心領神會,俱是退出了主帳。

  屋子裡只剩下樑泊昭與永寧二人。

  這樣多年來,每逢與他的相見,兩人之間總是隔了那樣多人,永寧已經忘記了有多少次,她只能在人群中遠遠的看他一眼,她竟從沒想過,兩人第一次的獨處,竟會是如此的境地。

  「梁泊昭...」她的身子軟軟的,在榻前滑了下去,她多年來一直都是以「定北侯」,「定北王」稱呼著眼前的男子,這一聲名字,直到此時此刻,才從嘴巴里溢出。

  她望著男人重傷下,幾近慘白的面容,看著他那一身的傷,鮮血將繃帶染紅,她動了動嘴唇,艱澀沙啞的吐出了一句話;「我知道你想看的人不是我,可你想見的那個人,我沒法將她帶來。」

  這一句剛說完,永寧的淚珠又是從眼眶裡滾了下來,打在梁泊昭的胳膊上,一顆顆摔得粉碎。

  她緩緩的握住了他的大手,他的掌心粗糲,有著多年從軍生成的繭子,她微微笑了,聲音極低,似是自言自語;「從不知道,你的手是這樣暖。」

  她悄悄的用力,將梁泊昭的手指攥在手心,仿似握著這世間最珍貴的寶物,她的眼淚凝結在眼角,猶如晶瑩的水珠,她微垂著眼睫,輕聲道;「梁泊昭,定北之亂時,我曾為你求情,你這次抵抗大赫,我求母后為你增兵,世人都說我為了個男人,費盡心機,不擇手段,我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為了大齊,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永寧眼睛垂的極低,聲音微微的沙啞;「他們說的沒錯,我的確是為了個男人,哪怕你心裡從未有我。」

  她握著他的掌心,見他仍是無知無覺的昏睡著,昏暗的燈光下,更是顯得梁泊昭面如斧削,五官輪廓深邃英挺,即便在昏睡中,他的眉心還是微微蹙著,似是仍在為戰事煩憂。

  永寧伸出手,輕撫上他的眉心,她的手勢輕柔而小心,緩緩道;「我不喜歡國家大事,更不喜歡那些軍務,我也不喜歡兵書,我打著大齊的名號,做的這一切,只是為了離你近一點,再近一點。」

  良久,她微微俯下了身,靠近了梁泊昭的耳旁,對著沉睡中的男子輕輕道:「梁泊昭,哪怕是死,我也會死在戰場上,為你守住北疆,你會陪我嗎?」

  她定定的看了他一會,終是站起了身子,將腮邊的淚水拭去,頭也未回的走出了主帳。

  主帥重傷,對軍心影響極大,永寧既是大齊朝地位最尊的公主,又是梁泊昭未過門的王妃,眾將士在得知永寧趕到軍營後,原本渙散的軍心不免一震。

  永寧性子堅毅果敢,以准王妃的身份替梁泊昭處置軍務,整頓三軍,將定北軍重新凝為一股,就等趙雲平大軍的到來。

  而梁泊昭的情形仍是時好時壞,永寧無事時一直是守著主帳,寸步不離,衣不解帶的照料,比起那些侍從軍醫,自是細心百倍。

  然北疆氣候惡劣,眼下又是酷暑,梁泊昭的傷口久久不愈,膿血潰出,最嚴重的時候,軍醫已是放棄了診治,跪在永寧面前,言下之意卻是儘早為王爺準備後事,將楠木棺備好,若梁泊昭一旦重傷不治,好將他的遺骸運回京師。

  永寧眼底血紅,按住梁泊昭的手腕,但覺他還有微弱的脈搏,於是只命軍醫接著診治,自己則是徹夜守候,一次次為他拭去那些膿血,毫無嫌棄。

  見永寧堅持,軍醫沒法,只得盡人事,聽天命,郭將軍則是暗地裡命人備好了楠木棺材,瞞著永寧,將後事悄悄備下。

  「梁泊昭,你的妻兒在京師等你,你怎麼忍心拋下他們?」

  夜深人靜,永寧守在梁泊昭床前,她的聲音很低,一連數日的不眠不休,她的臉色早已難看的不成樣子,再無昔日的風采。

  翟珩走進主帳,見到眼前的這一幕,只將眼眸低垂,心裡極是不忍;「公主又何必自苦,您做的這些,王爺並不會懂得。」

  永寧沒有回頭,仍是留心著梁泊昭的睡容,她的聲音平靜,沒有丁點波瀾;「我從沒要他懂。」

  翟珩沉默了一會兒,嘆道;「公主對王爺這般情深意重,若王爺此番吉人天相,逢凶化吉,委實不該在辜負公主。」

  永寧這才轉過身子,看了翟珩一眼;「翟珩,你錯了,他從沒辜負過我。」

  「屬下只願,待王爺醒來,可以履行與公主的婚約。」

  永寧搖了搖頭;「我想要的,是一個心甘情願娶我,心裡眼裡都只有我一人的男人,不為那些所謂的報恩,也不為那些可笑的內疚,翟珩,他不會這樣待我,這婚約,不提也罷。」

  「公主心如明鏡,又何至於做出這般傻事。」

  永寧微微勾唇,慢慢的站起了身子,她直視著翟珩的眼睛,唇角的那抹笑帶著淡淡的自嘲,與不為人知的苦澀;「是啊,我也一直問自己,何至於做出這些傻事,可是這裡,卻從不聽我的話。」

  永寧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窩,眼底空靈如水,透著無盡的哀傷,竟然讓人不忍細瞧。

  翟珩微微一嘆,再不說話。

  三日後,趙雲平領著三萬兵馬,終於趕到了北疆。

  就在當日,昏迷數天的梁泊昭,睜開了眼睛。

  「王爺醒了!」聽得主帳中的歡呼,永寧與翟珩立在遠處,手中攥著韁繩。

  「公主想清楚了?」

  「從沒更清楚過。」永寧淡淡一笑,翻身上了駿馬。

  三萬兵馬已至,趙雲平趕至北疆,傷勢已經遏制,她再無留下的理由。

  「公主.....」

  「該做的,不該做的,我已經全做了,我相信,他定可以打敗胡人,凱旋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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