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章 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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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不是那碗催產藥的緣故,凝香只覺得有一隻手探進了她的肚子,仿似要將孩子給拉扯出來。

  她沒有一絲力氣,幾乎連蜷起手指都不能夠,幾個產婆忙來忙去,不時有人為她拭去額上的汗珠,凝香即便躺在那裡,也能察覺到兩腿間不斷湧出陣陣溫熱,那是她身子裡的血。

  「孩子....」她微微的開口,竭力吐出了兩個字。

  「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夫人用點勁兒,您倒是使勁兒,用力啊!」產婆焦急不已。

  凝香的身子抖了起來,她流了太多的血,渾身都如同墜進了一個冰窖,就連牙齒都是打起了顫。

  她昏昏沉沉,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來,走來走去的穩婆,每個人的面孔都不在清晰,她迷迷糊糊的看著她們的嘴巴一張一合,卻怎麼也聽不出她們在說什麼。

  「夫人,您別睡啊,夫人,孩子還沒生下來,您千萬別睡啊!」見凝香臉色慘白,守在一旁的產婆慌了神,搖了搖凝香的身子,自己也是駭破了膽。

  就在凝香覺得自己再也支撐不住,快要合上眼睛的剎那,驀然聽得帳外傳來一道男聲,這一道男聲是那樣的熟悉,將她的心神給活生生的拉了回來。

  那一道聲音簡短利落,只有兩個字,似是蘊著怒火;「讓開!」

  「侯爺,您不能進去,您是三軍統帥,豈可進產房這等污穢的地方,讓晦氣衝撞了您?」

  凝香聽得模糊,只聽外間一片嘈雜,似是梁泊昭欲闖進來,卻被人攔住,她竭力的轉過腦袋,向著帳口望去,終於,有人掀開了帳簾,闖進了一道魁偉的身影,正是梁泊昭。

  凝香看見丈夫,眼淚頓時收不住了,一顆顆的往下滾。

  梁泊昭三步並兩步便衝到了凝香面前,眼見著凝香小臉雪白,滿眼的淚水,從她身子裡流出的血幾乎將整個床褥都浸成了紅色,他竭力克制著自己,只小心翼翼的從床上托起凝香的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侯爺,這裡哪是您能進的....」產婆手上滿是鮮血,對著梁泊昭焦聲道。

  梁泊昭也不曾看她們一眼,只斥道;「別廢話,該做什麼便做什麼。」

  那些產婆唯唯諾諾,相互對視了一眼,俱是沒有法子,重新忙活了起來。

  「相公,我很疼....」凝香聲音細弱,已是低不可聞。

  梁泊昭緊緊的抱著她,給她以依靠,他為妻子將額前被汗水打濕的頭髮捋好,俯身在凝香的額角親了親,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依舊溫和而沉穩,聽在耳里,讓人的心立時安定了下來;「別怕,我會陪著你,一起看著咱們的孩子出世。」

  凝香含著眼淚,輕輕的點頭,腹中的劇痛再次襲來,讓她疼的弓起了身子,梁泊昭箍著她的腰,聽著產婆直說要穩住凝香的身子,雙手便是使了些力氣,讓凝香動彈不得。

  「啊...」凝香疼到了極點,終是忍不住呻吟出聲。

  「就快好了,夫人再使把勁,老奴已經能看到孩子的頭了....」

  聽得產婆的話,梁泊昭攥緊了凝香的手,不住的鼓勵著妻子;「香兒,孩子已經快出來了,你再用點力,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孩子像誰嗎?」

  凝香抿著唇,拼著一股力氣,她不敢出聲,只怕一開口,那股氣便散了,她的淚水一顆顆的掉,痛不欲生中,向著丈夫看去。

  梁泊昭的臉色並不比她好看多少,他的面色蒼白,眼神焦躁,就連喚著凝香的聲音,也是失去了慣有的冷峻,變得急切而蹙迫,就連呼吸也是沉重的,短短半日的功夫,唇角竟是起了一層的血泡,顯是急痛攻心,比凝香還要煎熬。

  凝香流著淚,顫著手指撫上了丈夫的嘴唇,看著那一圈的血泡,淚水又是滾了下來,梁泊昭摟著她的身子,只覺得妻子的身子一分分的變涼,他情不自禁的將凝香抱得更緊,不停的喚著她的名字;「香兒,香兒....」

  守在帳外的人並不知裡頭的情形,可見凝香從清晨到午時,隔了這樣久也還沒將孩子生下,也心知是遇到了難產,永寧依舊站在那裡,想起方才梁泊昭不顧眾人阻攔,執意進了產房去陪伴臨盆的妻子,她真是不知該誇他深情,還是要罵他愚蠢。

  守了這樣久,她整個身子亦是被凍得發麻,翟珩上前,剛想勸個兩句,可一看見她眼底的神色,便是心知多說無益,所有的話盡數咽了回去。

  不知等了多久,終於,從帳子裡傳出一道微弱的嬰啼。

  聽得這一聲嬰啼,永寧只覺得心底一松,身子竟是經不住的往後踉蹌了兩步,虧得翟珩一把扶住,吹了這樣久的冷風,永寧的雙頰早已凍得通紅,可她唇角卻是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輕聲道;「他當爹了。」

  「是,定北侯大喜。」

  「他年過三十,總算是有了子嗣。」永寧說完這一句,只覺得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實在是支撐不住,翟珩欲將她扶回去歇息,永寧卻止住了他,一雙美眸向著主帳看去,浮起點點的疑惑,道;「怎麼回事,為何孩子只哭了一聲?」

  帳子裡一片寂靜。

  已有產婆匆匆奔了出來,將軍醫請了進去,永寧眉頭緊蹙,仍是盯著凝香的帳子,心裡卻是生出一股悽惶;「不,不該是這樣,裡面的人為何不出來報喜?」

  翟珩看著不忍,只勸道;「公主別多想了,夫人已經順利誕下麟兒,屬下先扶您回去歇息,免得傷了身子。」

  永寧扣住他的手腕,凝神道;「你聽,是不是孩子在哭?」

  翟珩細細聽下去,卻是搖了搖頭,「屬下聽,倒是像那些產婆在哭。」

  永寧臉上的血色頃刻間退了個乾乾淨淨。

  定北侯喜得麟兒的消息還不曾傳遍軍營,便又有消息傳出,那孩子出生後當即夭折,連眼睛也不曾睜開。

  「侯爺,您這看一眼,老奴便將小公子抱走了。」

  有產婆上前,將孩子裹在一個包被裡,遞到了梁泊昭面前。

  男人面色鐵青,看著那樣小的一團,竟是無法伸出手去,將那小小的襁褓抱在懷裡。

  產婆也是眼中帶淚,惋惜道;「小公子福薄,和侯爺沒有緣分。」

  梁泊昭咬緊了牙關,伸出手撥開了孩子的襁褓,柔軟的小棉被裡,露出了孩子胖乎乎的小臉,分外可愛。

  果真是個大胖小子。

  梁泊昭久久的看著這個孩子。

  原來,這孩子與他想像的一樣,有著清秀的眉毛,長長的睫毛微卷著,像極了凝香。

  而那寬寬的額頭,挺直的鼻樑,與稜角分明的嘴唇則是像極了自己。

  這個孩子,他和凝香苦苦期盼的孩子,要看著他長大成人,娶妻生子的孩子....

  梁泊昭嗓音沙啞,已是說不出一個字,他終於僵硬的伸出手,從嬤嬤手中將孩子抱了過來。

  新生的嬰兒身子極軟,抱在懷裡,簡直讓人的心都化了,梁泊昭從沒抱過孩子,他小心翼翼的將兒子摟在臂彎,似是生怕會弄疼了孩子般,不曾想這是他第一次抱起這個孩子,竟也是最後一次。

  他轉過了身子,將嬤嬤撇在了身後,緩緩的將孩子抱近了自己,好將兒子看的更仔細些,有溫熱的水汽充斥在他的眼角,直讓他覺得可笑,他從記事起,便從未流過眼淚,也從沒有過想落淚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會流淚的,十四歲離鄉,看盡了人情冷暖,吃盡了世間苦楚,這麼多年來,風風雨雨,無數的大風大浪都闖了過來,他流過血,流過汗,卻唯獨沒有流過淚。

  那樣多的東西,他都擁有了,他統轄重兵,以庶民之身位居王侯,權傾朝野,就連皇上也不得不忌憚三分,潑天的富貴與權勢,蓋世的軍功與榮耀,地位,金錢,美人,他應有盡有。

  可這個孩子,偏偏是這個孩子,他和凝香的孩子,他卻沒法將他留住,他毫無法子....

  他可以在戰場上一次次的出生入死,也可以於千軍萬馬中取得敵軍將領的首級,世人皆道他無所不能,可卻偏偏.....保不住自己想保住的。

  梁泊昭貼上了兒子的小臉,嬰孩的皮膚嬌嫩的吹彈可破,甚至讓他生出一股錯覺,孩子還活著。

  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眼眶中的那股濕意一點一點的逼了回去。

  「好孩子....」梁泊昭聲音沙啞,緩緩吐出了幾個字,他握住了兒子的肉呼呼的小手,甚至想著,若是給這藕節般的小手帶上一隻銀鐲,會是怎樣的光景,他握著孩子冰涼的小手,終是閉上了眼睛,親了親兒子的小臉。

  而後,則是將孩子的小手放回襁褓,將孩子遞到嬤嬤手裡,道了一句;「抱走。」

  只有兩個字,卻是堅決而乾脆。

  凝香自生產後,便是一直昏睡著,雖然帳子裡已經被人收拾過,那些血衣也盡數被人拿了下去,就連褥子也是換上了乾淨了,可空氣里的血腥氣仍是那般濃重,熏得人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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