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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不要妄自菲薄。」魯肅正色以對。「臣在河北之所以遷延許久,就是為了探查這授田制度到底到了什麼程度……仔細去看,其實也就是幽州一帶最為完善,冀州次之,營州、青州再次之。不過,其中青州、營州聚無主之田而屯之,繼而解散屯田趁勢授田的步驟卻有條不紊,勝過冀州一些。」

  「怪不得我叔父要寫信勸降於我。」劉備一聲感嘆。「時局如此,也怪不得子敬你說咱們是危局……這便是子敬此番所得嗎?」

  「非也,臣與元龍此番沿途觀感甚多,但相互議論,需要匯報給主公的結論不過是兩句話而已。」魯肅聞言愈發揚聲以對。「之前所言,乃是此地文武眾多,說出來堵人的嘴罷了。」

  「哪兩句話?」

  「一曰,漢室實不可復興!」魯肅看著劉備奮力而言。「二曰,衛將軍之勢實不可動搖!」

  此言既出,座中諸人多有震動,劉備更是面色難堪起來——這可是他的鄧禹,周瑜在徐州,其人便是壽春城中最強硬的主戰之人,卻居然得出了如此結論!

  一片寂靜之中,張昭捻須若有所思,忽然起身朝著劉備拱手言道:「明公……天下大勢如此,何必強行逆勢而為?以明公和衛將軍的交情,此時若能舉中原而降,世代公侯不少。而一旦拖延下去,雙方交戰對壘,屆時非但兵禍連結,死傷枕籍,更免不了手足相殘,義氣盡消!望明公多有思量!」

  「臣非此意!」就在劉備神色愈發難堪之時,魯子敬忽然揚聲在言。「臣的意思是……漢室不可復興,則主公須有仿效光武世祖重鑄天下之決心,就不要再對長安存什麼心思了,而所謂興復漢室的口號也就是喊一喊而已,主公心裡必須要清楚自己的根基在於地盤、人口、士卒、人才,而不是什麼漢室宗親的身份……那個身份一錢不值!」

  劉備微微斂容,張昭同樣微微斂容,座中不少人則紛紛低頭不語。

  「而所謂衛將軍之勢實不可動搖,乃是說不要指望著以後能學袁紹、董卓那時一戰而勝,便可併吞州郡了。」魯肅看都不看周圍人,繼續在堂中進言道。「首先,咱們要做好準備,等到時局到來之時,不說盡力助奮武將軍求一勝,也一定要助他在黃河周邊穩住陣腳;其次,主公不能再輕視江南了,應該即刻動大兵南下,吞滅孫策、降服朱皓,便是交州也不要放過,甚至如有可能,劉表、劉焉皆可逆大江而上,盡數吞併!因為只有身後有足夠深的根基和縱深,才能在衛將軍滔天之勢勉強穩住陣腳,從容爭龍!」

  堂中屏息凝氣,劉備則微微動容。

  俄而,劉曄第一個起身來到堂中與魯肅並列,俯身而請:「明公,臣以為魯子敬肺腑之言,實在是明公唯一出路!」

  「此謬言也!」張昭終於忍耐不住,以至於勃然大怒。「衛將軍果然有識人之明!他說魯子敬為蕭何不足,勉強稱鄧禹;劉子揚為張良不足,勉強稱陳平;唯獨周公瑾可比韓信……是在誇你們嗎?明明是在說你三人有才無德,不足為任!而我今日卻以為,衛將軍還是高看你們了,你們這些人分明就是好亂之士!徒以二三剽輕之徒,同懷行險徼幸之計,為了個人建功立業,鼓動刀兵不止,全然不顧天下分裂之禍!都說西涼賈詡亂武,依我看,你們才是真的亂武之徒!」

  魯肅、劉曄低頭不語。

  這種沉默,既是對張昭身份的尊重,也是對張昭政見的無聲對抗……畢竟,張子布再怎麼生氣,以他的德行和對劉備的忠心,那劉備一旦下定決心,其人總不會拖後腿的。

  其實何止是張昭,便是此時擔任廣陵太守的張飛,在魯、劉等人眼中也是一回事……別看這些人在劉備沒有公開表態之前,始終會盡全力主和,那只是因為他們真不想打。而真等到劉備與公孫珣拼刀子了,這些人再為難,也會奮力而為的。

  沒有理由你張飛可以為了衛將軍的恩德千里走單騎,卻在義兄劉備明顯處於戰略劣勢的姿態下離他而去吧?

  「其實依我看,子敬少說了一件事情,子布也少說了一個人。」停了許久,上首的劉備方在一片期待中開口了。「子敬……你此去河北,觀察還不夠仔細。」

  「是!」不管如何,魯肅也低聲答應。

  「若論對我兄衛將軍的了解,天下間我劉備總是能數得著的。」劉玄德舉樽緩緩而言。「就好像我雖然許久未見我兄,卻知道他一日也沒有懈怠於天下大局,一日都沒有忘記統一天下……從何處說起呢?自然是那個銅雀台。」

  堂中之人一時愕然。

  「你們都以為銅雀台是他立威之舉,是仿效高祖修築未央宮那般,其實是小瞧於他了。」劉玄德一聲感慨。「我剛開始也和你們想的一樣,直到後來子敬第一次來信,說那個高台是對著漳水的,這時才恍然大悟……子敬,你在銅雀台見我兄,他是不是總是望著漳水出神呢?」

  「是!」

  「那你可知道漳水中有什麼?」

  「不知。」

  「其中有黃巾敗兵的屍骨!而黃巾敗兵中有他的故人,他的故吏,他的舊友……別人不清楚,我比誰都清楚,他在漳水立台,表面上彰顯威儀,其實是為了提醒他自己,他還有事要做,他還有誓言沒有完成,他還有一個天下要吞併!」劉備神色凜然緩緩而言。「就好像我劉備,一旦閒下來的時候或者遇到行政為難的時候,就縱馬向北,一直到淮河才停下……為什麼?因為我要望北而思平原故地!想當初,就是在平原為縣令時,我才見識到天下不堪到什麼程度,才知道豪強有多可惡,才知道世族有多麼道貌岸然,才起了清滌天下的野心!在平原呆了許多年,便也養了許多年的野心,所以才會一朝而起,直到今日!子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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