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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下這番話未免有些輕佻吧?」說話那人滿口淮南口音,又是個勉強加冠獨自出行的少年人,在淮北這中原腹地未免受到歧視,故其人忍不住出言參與討論後,即刻有鄰座餐後打牌的年輕士子揚聲反駁。「不論別的,只看這衛將軍端午日立法,隨即這新制度的文告便以朝廷名義從各處同時發出,十餘日內文告就貼到了這睢水,儼然是潛心勾勒許久,外交內政皆早有準備……僅憑此事便知,他是下定決心要行此新法的!」

  「在下九江蔣干蔣子翼,兄台請了。」那年輕人聽到有人辯駁,反而興奮一時,當即操著淮南口音轉身相對。

  「原來是九江神童,在下汝南孟建孟公威,我身側乃是潁川石韜石廣元……呃……這位牌友也是潁川人,喚做徐庶徐元直。」那隨口反駁之人,也就是孟建了,見到對方如此有禮,又是九江著名人物,也不得不和兩個牌友一起放下動物牌,起身回禮。「一桌四面,三缺一……神童若是獨自一人,不妨來此共桌。」

  「神童之說不過是鄉人吹捧,何足掛齒?此番出行,能見到諸位中原才俊,才是在下的榮幸。」蔣干一邊接口,一邊兀自直接端著自己的蕁豆湯(綠豆湯)坐了過來,絲毫不認生。

  話說,蔣干本就在淮南少年聞名,卻居然不驕不躁,如此和氣,反而讓孟建等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故此,眾人落座之後,一邊重新洗牌,玩起了四人牌局,一邊卻又有些謹慎和禮貌的繼續了剛才的話題。

  「子翼之前所言,衛將軍新政未必能長久,到底是何意?」稍傾片刻,未免尷尬,倒是石韜接過話題詢問。

  「之前公威兄誤會了。」蔣干微笑而答,口齒明朗。「我非是說衛將軍沒有用心於新政,也不是懷疑他決心,而是說這些政策並非他個人新創,反而多取於舊政,以舊政昔日結果而言,這些註定只能用於一時……也就是天下離亂以及世間初定之時,再往後,到了天下太平之後,這些政策註定是難持續,或者是要改回來的!」

  「願聞其詳。」那徐庶雖然年輕,卻顯得極為沉穩,始終一言不發,倒是孟建與石韜面面相覷後主動詢問。

  「其實,衛將軍諸多新政策無外乎是三件事……一曰抑制豪強,開源求財,如去丁算入田賦,如三長制,如度田;二曰摒除清談邀名之風,重整進仕之途,如去察舉而許自投名剌,如設大學於鄴城,如設科射策,考而出仕;三曰統一軍政,如分州析郡,如文武九品分階。」蔣干正色而答。「這些舉措,也與衛將軍未央宮前罪天下紛亂之責於靈帝、於世族、於豪強,如出一轍,不知諸位可以為然?」

  「子翼論斷精闢。」孟建點頭稱是……這本就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其中,抑制豪強就不必多說了。」蔣干見狀繼續正色而言。「前漢因豪強兼併土地太甚,民無立錐之地,以至於盜匪積聚數十萬,赤眉綠林盡起,王莽亦趁勢篡奪……當日世族光武皇帝定天下後,有感於前漢之衰微,故此,一旦天下稍平,便強推度田之策,所以復定漢室一百八十載江山。而如今,天下情形何其類似,衛將軍不顧一切重推此策,復加三長、去丁入田之策,只能說是理所而當然之餘稍加強化而已。」

  嘴上說著不必多說卻長篇大論,唯獨說的井井有條,眾人也只好紛紛頷首。

  「至於大學與科考一策,其實也早就有了。」蔣干見到眾人傾聽認真,便繼續侃侃而談。「諸位莫忘了本朝的太學與太學生制度,此制度起於世祖,興於明帝……昔日太學生就學於洛陽太學,以名儒博士為師,設科射策,考而出仕,而如今衛將軍設大學於鄴城,以經神為總攬,設科射策,考而出仕,這不是一模一樣嗎?唯獨興復古文經學一事,堪稱撥亂反正,稍有進步。」

  眾人旋即恍然……實際上,漢代很早就有考試選拔官員的慣例,而蔣干也只是知道後漢本朝的太學制度,卻是不知道前漢就有了這種政策,從漢武帝開始就建立太學,每歲課選其中優秀子弟直接出仕,光武帝作為王莽時期的太學生,也只是重複舊時政策罷了。

  「至於統一軍政……」蔣干一聲輕笑。「這就更不必多言了,自古以來,欲成大事者誰不得另起一番爐灶?」

  周圍人紛紛會意失笑。

  但笑完之後,孟公威還是記得對方一開始的言語,便繼續詢問:「子翼明古博今,諸般政略來源隨手拈來,可以你所言,這些政略不是正好嗎?為何反而只能有分州一策長久?」

  「這不是明擺著嗎?」蔣干早料此問,低頭喝了一口蕁豆湯以潤喉嚨,便握牌而笑。「昔日世祖光武度田何其奮不顧身,以至於州郡俱反,功臣盡棄,然而光武之後度田之策依舊名存,卻為何又落到如今衛將軍不得不以刀兵復行的地步?須知,若非河北死了十萬兵,何至於能行此策?而太學生盛大之時足有三萬眾,人人爭為太學生,而如今為何又不見蹤影,以至於欲出仕者不得不邀名清談,坐而論道呢?想那崔季珪為衛將軍所惡,固然有親手殺舊友後遷怒之意,但其人邊郡出身,軍功而為天下輔政,何嘗不是心中真的對這些世族名門厭棄至極呢?」

  座中幾人一時沉默,最後還是孟公威追問了半句:「為何?為何落地如今這種地步?」

  「這是因為凡開國之初,主事之人多如你我一般,親眼見往事弊端,所以能堅持本心,一往而無前,待到天下太平,權貴居安而自墮!唯獨豪強積聚自生、世族累宦自成,什麼制度又有什麼用呢?」蔣干放下手中動物牌,攤手反問。「本朝度田之後,凡郡守兩千石赴任,都以處置豪強而為幹吏,然世祖之後,天下承平不過一百二三十載,豪強卻反而越做越大,兩千石反而漸漸無力,衛將軍的度田難道能脫出此例?三長制度難道不會如鄉亭一般為豪強所把持?而去丁入田之策難道不會因為吏員為豪強所制而形同虛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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