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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此,公孫珣不置可否,反而是轉頭看向了另一名副帥董卓:「董公以為如何?」

  董卓微微蹙眉,倒是意外直白:「我也是涼州人,昨日與那麼多叛軍首領相談甚歡也不是作偽,衛將軍讓我說盡數屠了彼輩,我也說不出來。但涼州之亂已近五年,若不能趁此大勝嚴厲處置,怕是彼輩也不會畏德,將來還要再做反覆……所以依我看,不妨將今日身上沾血的叛軍挑出來,盡數屠了,扔進渭水,然後再釋放一些相熟的首領與他們的士卒以作恩德,剩餘之人,則充入軍中。」

  所謂身上沾血,便是指今日反抗過甚的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嘛……倒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不過,公孫珣依舊不置可否,只是復又看向了京兆尹蓋勛蓋元固,很顯然,他這是要擺出一副廣納諫言的姿態了。

  「我意,將逃走的韓遂、馬騰二部親信士卒、軍官挑出來,多多殺一些立威,如李相如、王國等必然要處置的人,其部下反而可以稍微寬和一點。」蓋勛稍一思索,卻是提出了一個很有意思,也是個很有操作性的處置手段。

  公孫珣依舊不表態,然後按順序看向了下一位軍中『大人物』,也就是北軍中候劉表……然而劉表默卻不作聲。

  公孫珣啞然失笑,他當然明白此人的意思——以劉景升的關東士人立場,肯定是贊同狠狠殺一批西涼叛軍以立威的,但以他的為人偏偏又說不出屠戮俘虜這樣的話,便乾脆不言。

  明白了劉表的心意,其人復又看向了騎都尉鮑信。

  「彼輩野蠻成性,反覆無常,割據地方,襲擾陵寢,哪裡能因為軍中有不少涼州人與之相熟便輕縱過去的道理!」身上尚有血跡未乾的鮑信早就想說話了,見狀當即忿然作色。「衛將軍,依我看,渭水在側,不如盡數屠了,然後推入渭水,也絕了一些人的念想!」

  皇甫嵩欲言又止,蓋勛與董卓也忍不住冷哼了一聲……鮑信這氣話沒必要反駁,不可能真得全屠殺掉的,但其人骨子裡帶著的那種關東士人對涼州人的鄙視,卻是讓此地涼州籍貫的將軍難以忍受。可與此同時,偏偏涼州叛軍實在是公認的天下心腹之患,而此時立在此處的涼州人又是早已經站穩立場之人,對叛軍也稱不上同情,確實只是鄉黨之念作祟……所以也不好出言反嘲罷了。

  「那諸位司馬又有什麼言語呢?」公孫珣越過持矛立在自己身後的呂布,復又看向了中軍那些千石軍官。

  到了這一層面,那答案就更加奇葩和繁複了起來……但總體而言,這些層級的軍官並沒有太多考量,主要還是依靠籍貫來表態。

  「文和以為如何?」公孫珣認真聽了一陣,天色已經漸晚,旁邊漢軍士卒早已經在戰場上燃起了篝火,甚至已經有人席地吃起了乾糧以補充體力,這一幕讓渭河兩岸的叛軍都有些惶恐,畢竟他們也能想到漢軍吃飽了以後會做些什麼,卻偏偏無可奈何。

  「我……」賈詡被點名問道後,到底是有些沉默。

  「文和這樣的智者也有猶疑的地方嗎?」公孫珣輕笑追問,看起來似乎有些嘲諷的味道。

  賈文和何等人物,經過昨夜交談,如何不明白對方的意思,便也乾脆坦誠以對:「公心而論,確當立威以震懾叛軍,可私心而論,以鄉人的緣故也願君侯有所赦免……但這不是屬下沉默以對的緣由,屬下沉默是因為知道君侯一定會以公心處事,我雖私心更重卻說而無用。」

  此言一出,公孫珣自然再度失笑,而白馬旗下的眾將卻也皆不言語……其實,何止是賈詡明白,董卓、皇甫嵩、蓋勛等人也都明白,經此一戰,公孫珣既握兵權,又有威望,呂布持矛立在他身後,白馬義從回歸聚集在白馬旗下,徐榮以萬騎在外環繞,如何處置俘虜,皆是他一念而已。

  這番問話,倒像是做做樣子,對眾將有所敷衍罷了。

  「諸位的意思我也明白了。」公孫珣笑完之後方才緩緩言道。「首先叛軍反覆無常,罪責深重,還是要有所刑罰,以警後來人的。便是有些人嘴上說著應該赦免,但也只是因為鄉黨的私心罷了,他們自己心裡也明白,還是要先以刑威加之於上,然後赦免才能起到施恩的作用。」

  眾人多是附和點頭。

  然而,言至此處,公孫珣卻又忽然肅容作色:「但以這種鄉黨之言求赦,其實不值一曬……畢竟,這天下難道只有涼州人算人不成?被他們劫掠屠戮的關中人不是人?便是他們自己,不也是相互攻忤不斷,肆意兼併嗎?李文侯、北宮伯玉、邊章這三個涼州首領,一胡、一漢、一名士,又是死在誰手上?閻叔德自戕、傅南容殉國,這兩位被涼州叛軍逼死的人難道不是涼州本土的烈士嗎?今日若輕易赦了這些人,你們這些涼州人將來死後在黃泉之下,又有什麼臉面去對上這兩位鄉黨?」

  眾人皆不言語,便是賈詡也瞬間失神。

  唯獨皇甫嵩,聽到公孫珣提及傅燮與閻忠,不得不辯解一二:「文琪,南容是我認定的涼州後繼之人,閻叔德也是我幕中故交,我又如何會忘記他們呢?今日之言確非是私心作祟,乃是之前觀彼輩掙扎於渭水中,極度慘烈,且今日一戰,我軍斬獲頗多,想來彼輩應該已經膽寒,這才覺得沒必要再施刑威。」

  「皇甫公這便有些想當然了。」董卓在旁一聲冷笑。「天威歸天威,戰威歸戰威,刑威歸刑威……渭水慘烈,乃是天威,那是上天之意;戰事斬獲,乃是戰威,那是將士悍勇;而彼輩割據涼州數年,毫不畏德,更兼逼迫我等背井離鄉,有家難回,便要施展刑威,以作懲戒……這才是我輩該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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