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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勛頓了半日,也無可奈何:「君侯,天子其實很聰明……」
「我知道。」公孫珣愈發冷笑不止。「所以他才能禍亂天下至此!」
聽到如此直白的詆毀之語,蓋勛不由長嘆一口氣,然後避席正坐而言:「將軍,你以為公之言對我,我實在是無可辯駁;因為之前的事情而對天子有所忿,我也無話可說……須知道,之前涼州全境皆陷,我又何嘗不曾對當今天子心生怨懟?但今日有一肺腑之言,還請你明鑑。」
「請說。」公孫珣見到對方服軟,也是重新安穩坐下。
「今日天子不比當日天子。」蓋勛正色而言道。「自今年以來,天子其實多有振作之意,其選賢任能、除亂安邦……」
「這倒是新鮮了。」出言嘲諷的乃是之前幾度欲言,卻眼見著公孫珣自己擋住了這番責難的戲忠。「除了閹宦,我這些年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稱讚北宮那位天子。」
「這是真的。」蓋勛無奈解釋道。「只是因為天下事傳到人耳中多有延緩而已。去年末,傅南容死後,天子便多有震動,然後屢有作為,先是罷了趙忠的車騎將軍之位,然後大力提拔劉虞、劉焉諸位宗室重臣……」
「非只如此,之前涼州叛亂卷到了并州,并州西河一帶出了白波匪與匈奴雜胡一起生亂,天子任用丁原為并州刺史,崔鈞(崔烈之子)為西河太守,如今并州形勢已經漸漸好轉,這裡面不能說天子用人不當吧?」
「又如青徐黃巾占據泰山,多次有進逼徐州的意思,天子又以陶謙為徐州刺史,剿撫並用,如今徐州形勢也在好轉,占據泰山的青徐黃巾已經不能向南,這也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還有去年底的荊州南部之亂,天子重用長沙太守孫堅,其人越境剿匪,天子非但不追究,反而加封烏程侯,這難道不是聖君氣象?」
「還有之前因為進言被廢棄不用的陸康,也被天子啟用,平定了廬江之亂,事後還被天子大加褒獎。」
「還有懸魚拒賄的羊公,也是被天子專任重用,為南陽太守,轉為公卿。」
「便是衛將軍在幽州,其實何嘗只是大將軍維護?沒有天子默許,衛將軍又如何能以無職之身安定北疆呢?」
「更不要說,如今天子設立西園八校尉,多有選拔英才之舉。除此外,朝中又在議論州牧制度,以應對天下紛亂之局……選賢任能,絕非虛言!」
「還有一事,我在洛中輔佐閱兵一事,天子今早親口所言,願意將西園的財貨分於閱兵士卒,這難道也要苛責嗎?」
一番懇切之言後,蓋勛坐在席側,拱手相對:「還請衛將軍明鑑,我觀天子確實是要振作起來有所作為了!若你我,還有中軍校尉袁紹、太常劉虞,大家聯手,先誅滅閹宦,再輔佐天子,同時抑制大將軍之權,何愁天下不能『野谷漸少』而『田畝益廣』?衛將軍為何一定要從大將軍呢?」
公孫珣靜靜等對方長篇大論的說完,全程都沒有反駁的意思。
原因很簡單,首先對方說的是實話,單以這些任命和舉措而言,確實不能說是昏悖之舉,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選賢任能。
其次,也沒有必要反駁,因為公孫珣心裡很篤定,天子快死了,那個自私到極致的獨夫之前一年真的因為傅燮之死有所震動和悔悟也好,突然發神經奮發圖強也罷……反正他都要死了,沒用!
至於說公孫珣有沒有被感動?當然不會。
想想就知道了……現在補窟窿的是他劉宏,那當初為了個人舒坦到處捅窟窿的又是誰?
哦,我無緣無故殺了你,然後心生愧疚,再給你挖個坑埋了,就不是殺人犯了嗎?
而且再說了,公孫珣打心眼裡不信這位天子真的悔改了,其人最多也就是察覺到了自己身體快不行了,然後為了子嗣的安穩,這才開始勉力裱糊這個被他劉宏給折騰到快散架的天下。
沒錯,經歷了當年的多少事情,公孫珣打心底對天子有了偏見,他覺得其人到死,骨子裡怕都是個自私自利的獨夫!只不過,如今這位天子面對著這個局勢,不敢再輕舉妄動了而已!
「衛將軍!」蓋勛長篇大論之後,不由滿含期待。「還請你明鑑……天子真的是有所悟了!」
「哦!」公孫珣恍然而應,卻是起身微笑相詢。「那敢問元固兄……你說的這些賢才,上任時有沒有交官錢呢?」
帳中一時鴉雀無聲,而片刻之後,戲忠居然忍不住笑出了聲,兩名扶刀的義從也都面色古怪了起來,甚至日益穩妥的韓當居然也有些失笑的意味,
半晌,面色慘白的蓋勛方才勉力起身,卻欲言又止……因為他剛剛想起來,自己剛才舉例中的羊續,之所以只能做到九卿,而非太尉,就是因為原本定他出任太尉,他卻沒錢交給西園,因此惹怒了天子。
到此為止,所謂大義之論被光武故事所破,舉賢任能之說也被一言擊破,而蓋勛終究是個要臉的人,辯不過對方,也就無話可說了。
於是乎,其人勉力一拱手,便直接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去。
公孫珣一言不發,起身送對方到轅門前,見到其人在彎月下形影單只,也是可憐,便忍不住出言提醒了一句:
「元固兄,你今日萬般言語,其中一句倒是對的,那便是當今天子極為聰明……而你也非是我所見第一個相信他會有所振作,並甘為其效死之人……近的不說了,遠的有一個,喚做陽球陽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