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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軒走進光線暗淡的審訊室,不帶感情色彩的目光落在雷紀秋身上。

  他靠著椅背散漫仰坐,跟自己相當的身高,形體卻消瘦得厲害,松垮掛在身上的汗衫領口處鎖骨輪廓清晰可見,凌亂頭髮下的面孔顯得波瀾不驚。

  齊軒拉開椅子坐下,他不急於發問,罪犯心中都有一根弦,隨著時間和沉默繃得越來越緊,直到霍然斷裂。他卻沒想到雷紀秋會率先開口:

  “我沒殺那孩子。”男人輕佻的目光里略帶得色,似乎很滿意看到齊軒微微錯愕,他的語氣平淡而自然,“我在海盜船的機械室里發現他,遊客不該去那裡,所以我拉他出去,本來打算帶他去中央廣場的廣播室,但中途人流擠散了我們,我找不到他。”

  “很流利的說辭,也很讓人信服。”齊軒冷冷勾了下嘴角,“但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麼要在機械室里猥褻的抓摸那孩子的臉?”

  “因為有前科,我碰觸一個孩子就是猥褻?”雷紀秋抬起帶著手銬的雙手,對齊軒豎起右中指,“比起小孩,我更樂意操你!”

  咣的一聲,桌子被齊軒狠狠敲擊,他站起身幾乎克制不住向對面這個男人揮拳的衝動。但只是兩三秒後,就恢復了一貫的冷靜,因為看見雷紀秋眼中好整以暇的嘲弄,以及他右手掌纏繞的白色紗布。

  “你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齊軒發問的同時,目光也從不會錯過犯人面部的任何一個細微表情,恐懼,驚駭,心虛,慌亂,無論掩飾得再精妙,總有蛛絲馬跡,並且推敲出其中含義。

  但雷紀秋流露出的卻是,片刻猶豫,以及淡漠和譏諷,齊軒無從解讀。

  “給我聽著”,雷紀秋聲音低沉,透著不耐煩,“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解釋。會跟你羅嗦那麼多是不想那個孩子枉死後兇手仍逍遙自在,我該說的已經全部說完了。”

  “那我就做我該做的事。”齊軒站起身,繞過桌子,霍然抓起雷紀秋的手狠狠摁在桌上,“比起你的解釋,我也更樂意自己發掘真相。”

  手上的紗布粗暴被扯下來,雷紀秋沒發出一點聲音,只是重重抽了口氣,隨即淡淡道:“不是你預料中的咬傷或抓傷之類,很失望吧?”

  判斷出那是高溫燙傷,齊軒看著那手背上被生生撕開的皮肉,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你到底隱瞞了什麼?”

  雷紀秋卻開始心不在焉,答非所問:“我好象聽見些動靜。”

  “你說什麼?”齊軒不明所以。

  布著傷痕的右手抬起,雷紀秋食指比在嘴唇上:“別吵——好象,是只貓。”

  齊軒挺直腰身,居高臨下盯著這個漫不經心的兇犯:“你耍我嗎?”

  雷紀秋湛黑透亮的眼球斜睨過來,充斥著冷淡的笑意。

  ……

  “媽的!人是我們抓的,憑什麼給他審?”楊茂揮手將桌上的資料掃落了一地。

  “據說那小子是榮局長的未來女婿,梁頭兒能不給他特殊照顧嗎?”老馬喏喏道,“你這生的哪門子氣?落個輕鬆不好嗎?”

  瘦猴小陳白目眼珠一轉,曖昧了臉色:“楊哥是想從那個雞jian犯身上找點樂子吧?”

  楊茂摸著光頭後腦,低笑:“還是小陳你機靈,沒枉費咱們稱兄道弟。”他低頭點了根煙,細條慢理吞吐著雲霧,想起雷紀秋消瘦卻勻稱緊實的身材——男女無所謂,只要有個圓翹漂亮的屁股就足夠了。

  ……

  “齊軒——”,蘇立其一探頭進審訊室,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他看見一站一坐對峙的男人,空氣似乎都凍結了。

  “什麼事?”

  齊軒面無表情,蘇立其卻總聯想到火山爆發前的死寂:“梁隊長讓你把人先帶去物證科取證。”

  “知道了。”

  齊軒押著雷紀秋一出審訊室,就看到走廊的另一頭,來局裡辨認兇犯的被害人父母,胡心藍面容枯槁,雙目通紅腫得老高,本來恍惚的神色在看見雷紀秋的片刻霍然凝聚成一把尖銳的利刃。她發瘋似的衝過來哭喊的踢打著雷紀秋:

  “你這個畜生!你為什麼要害我的孩子?為什麼害他?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警察和她的丈夫都上前勸阻,卻怎麼也拉不動這個弱不經風的矮小女子,她死死抓著雷紀秋,每個手指的關節都變得青白,她痛苦的搖頭,張著嘴卻無法喘息,眼睛瞪大像離水瀕死的魚。

  在一群人的混亂里,最安靜的是雷紀秋,他任由胡心藍踢打叫罵,沒做任何抵抗甚至掙扎,原本透著冷傲光澤的眼眸在凝視這個絕望母親時變得黯然和愧疚,他低下頭,輕輕說道:

  “對不起。”

  齊軒感到幾分意外,但很快又覺得沒什麼奇怪——這個禽獸不如的混蛋可能對法律漠視嘲諷,對審訊能夠砌辭狡辯,但這些罪惡壁壘會在一個母親血淚俱下的指控里崩潰離析。

  不由握起了拳頭,咬緊牙,齊軒冷冷望著雷紀秋寞落的側臉,心裡翻騰著厭惡和憎恨:一句對不起能做什麼?你要付出的代價,是你齷齪的一生!

  “法律規定對主動認罪的犯人從寬處理”,轉過拐角仍能聽見胡心藍悲慟的抽泣,齊軒冷冷說道,“我個人認為那並不完全合理。”

  “你幾時——聽到我認罪了?”雷紀秋漠然道,“警官,有足夠證據就起訴我,否則就少說廢話多做事。”

  齊軒怒極反笑:“我們就等著看結局,看你是什麼下場。”

  雷紀秋霍然止住步伐,齊軒轉頭正看見他左耳輕微抖動幾下。

  “在這裡啊。”雷紀秋低聲喃呢自語,目光向右邊的門,看見上面是男洗手間的標誌,嘴角若有若無的掛上一絲笑意。

  “你幹什麼?”齊軒皺眉問道。

  “上廁所”,雷紀秋轉身推門的同時戲謔道,“是不是要跟進來看著?”

  “不必了。”齊軒沉聲道,門在他眼前關上。又不是演電影犯人總有機會溜走,警局裡洗手間裡都上的鐵欄窗。

  齊軒死也不想看到那個骯髒醜陋的東西,在封閉狹小空間裡,他可能會壓制不住噁心,或者憤怒,以及盤踞心底的一絲恐懼。

  又一聲喵嗚,微弱得幾不可聞,卻足夠讓雷紀秋確定了位置。他踩到馬桶上拆下通風口的鐵網,果然看見褐色豹斑的小生物蜷縮著身子,兩隻渾圓眼睛裡充滿了驚恐不安,後腿卡在風扇的轉葉下。

  “被困在這種地方,你這隻貓笨死算了。”雷紀秋語氣不善很不耐煩,手伸進去摸索的動作卻輕柔溫和。

  門外,楊茂跟小陳向齊軒快步走來。

  “總算找著你了”,小陳急匆匆說道,“梁頭兒讓你馬上去他辦公室。小孩的父親好象在那裡吵個沒完。”

  齊軒略點下頭,淡淡道:“雷紀秋在裡面,帶他去取證室。”

  “不用你小子教我們。”楊茂瞪瞪眼。

  待齊軒走遠,小陳用胳膊肘子捅捅楊茂:“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看老哥你敢把不敢把了。”

  楊茂摸著下巴,眼中透出貪婪欲色的混沌,推門進去順手落了鎖扣,正看見雷紀秋將一隻貓放下地,那貓抖抖身子,微瘸著腿從窗戶跳出去。

  “你剛乾什麼了?”楊茂不由問道。

  雷紀秋帶著手銬,雙臂自然垂落在身前,冷淡道:“虐待動物。”

  “你真他媽的變態啊”,楊茂粗暴拽起他胳膊走進單間,將他抵在間隔板上,詭異陰笑,“老子好心來讓你明白你現在的處境,雞jian未成年,謀殺,加上之前有過案底,你這條小命說不定都保不住。但只要我願意幫你活動活動,最後就是判個誤殺,幾年就放出來,這得看你現在的表現,看你不笨,應該聽明白了吧?”

  他將手插進雷紀秋的頭髮里,向後壓在隔板上迫他抬頭露出整張臉,不由一愣隨即咧嘴笑道:“你還藏了張招人幹的臉啊。”

  雷紀秋勾起一抹邪笑,淡淡道:“我幹過的事,不止是殺人,雞jian,還有搶劫,偷盜,詐騙,法律判決上好象有個什麼數罪併罰,那我是不是死上十次都不夠?”

  “恩,恩,你小子行,夠狠。”楊茂敷衍著說話,手已急不可待摩挲雷紀秋的身體,摸向褲上的腰帶拉扯著。

  “現在可以再加上一條罪名——”,雷紀秋悠然的目光看著楊茂,笑容加深,“襲警。”

  話音未落,雷紀秋雙手自下而上迅猛兇狠的一擊,用手銬砸了楊茂下巴,緊接一拳搗進他腹部,趁他慘叫著彎腰順勢將那顆又大又圓的腦袋摁進馬桶里,扣下沖廁的閥門,水流嘩嘩作響。

  雷紀秋抬腿壓在楊茂脊樑上讓他起不了身,冷冷道:“想上我?還是清醒清醒你裝滿糞便的腦袋吧!”

  ……

  “是不是已經確認,就是那個男人,那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殺了我兒子?”劉叢啟,保養良好的中年人,金邊眼鏡西裝革履,典型的商人。

  “目前還不能確定。”齊軒淡淡答道。

  “為什麼還不能確定?他不是一個慣犯嗎?”劉叢啟歇斯底里的喊道。

  齊軒不由皺眉,抬手撫慰一下如同被強姦的耳朵,他對聲音尖銳的男人實在收斂不起厭惡:“我們在調查階段一切還需要保密,如果你想早日破案就請合作。”

  說話同時目光瞥向梁景文,顯然對他透露案情的做法有異議。

  梁景文訕笑:“劉先生是被害人的父親,想知道多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我要知道謀殺能被判決的具體日期!”劉叢啟仍然激動的揮舞著拳頭。

  齊軒突然感到說不出的古怪——痛失愛子失去常態並不罕見,只是這個父親似乎並不是傷心,而是在擔心,擔心雷紀秋不能被入罪?

  “劉先生,案發那天你——”

  “來人!快來人啊!”小陳的叫嚷聲打斷了齊軒的問題。

  “出什麼事了?”齊軒去推廁所的門卻推不開,高聲道,“雷紀秋,你給我開門!”

  “楊哥也在裡面,剛才我聽到他喊救命。”小陳戰戰兢兢說道。

  “他在裡面幹什麼?”齊軒開始撞門,沒注意小陳支吾慌亂的神態。

  砰的一聲門被撞開,幾乎同時,楊茂從廁所間裡跌出來,趴在地上不住的咳嗽喘息,水順著臉不住往下滴答,狼狽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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