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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真要說出棗三哪一點特別來,恐怕也只能說說她的個子。她長得細高挑,比樂坊里的大多數歌姬們要高上一些,倒有些像舞姬,有些矮個兒的男子也比她高不了多少。不過也沒到很拔群的地步,棗三也沒因著這一點點高度得什麼人另眼相看,她仍然是那個沉默寡言,不引人矚目的琵琶師。

  這日她所供的樂坊接了個大單,要為個什麼王去演奏。她們樂坊也是個中不溜兒的,平日裡見不上什麼達官貴人,多是些小地主,小鄉官辦喜事時請她們,手裡有些余錢的男人們來樂坊里聽個曲兒,看個舞取些樂罷了。猛一下這就要見個王,樂坊里的媽媽那是慎之又慎,盡挑些能幹的長眼色的,或是不吵鬧不生事的人去。這一來二去,就把棗三給挑過去了。

  棗三也是第一次見王,畢竟是花兒一樣的年紀,多少有點點好奇心。她進門前就看見了兩個高大的侍衛,滿臉鬍子,嚇得她趕緊低頭。後來進了內室,一個發胖的男人穿著華服,布滿紅血色的眼睛下兩個搖搖欲墜的大眼袋。媽媽說他是韓王,得罪不起。棗三也就沒敢多看,低著頭只顧著彈琵琶,偶爾偷偷瞟一兩眼那個胖男人身旁那個瘦瘦的年輕人,棗三覺得他比女孩子長得還好看。

  演奏到中途,棗三手都酸了,還想出恭。她便讓旁的人替她一陣,自己悄悄出門去了。這王府就是不一樣,路途七拐八彎,她好不容易找到茅房,急急解決完後,等棗三剛出門,便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韓王對這場演出還是很滿意的,他留下幾個美人,讓剩下的都回去。樂坊的媽媽千恩萬謝地賠笑出去了,轉頭趕忙把剩下的人都聚到一堆,各拿各的樂器,準備回去。

  先前替棗三的小姑娘看見才出來的棗三有些埋怨,看她那畏畏縮縮,低頭哈腰的模樣也懶得再說什麼,把琵琶往她手裡一塞說了幾句就去了別處。棗三抱著琵琶垂著頭,被諸位嘰嘰喳喳,花紅柳綠的小姑娘擠在最中間,也不咋打眼,就這麼出了院門去了。

  離院門一條街的地方停著幾輛馬車,那是樂坊的媽媽雇來的。棗三出了院門後,越走越慢,漸漸落到後面去了。不過也沒人在意她,大家都一門心思地想著先上車先占個好位置,免得落到最後只能擠在車外跟車夫坐一起了。

  棗三剛拐過街角就上了一輛馬車,那馬車接到人就緩緩前行,途徑一片花紅柳綠的時候,那邊傳來一道中年婦女中氣十足的喊聲:“都看看,齊了沒啊?”

  “齊啦,齊啦!”一片小姑娘的軟聲嬌笑。

  馬車從另一條道路與那群小姑娘分路而行,待到駛進一條僻靜的巷口時,一道清朗的男聲自車內傳來:“何義,把準備的衣服給我拿進來罷。我換一下。”

  那大鬍子車夫道:“是,先生。”

  二.

  蜀中崇山峻岭的天塹上。

  大批士卒在山腳或半山腰聚集,一批人不斷運來木材,一批人將木材從天塹的孔洞插.過去,還有一批人從旁搭手,傳遞各種工具。

  “哎呀我的媽,你說漢王這不是沒事找事兒做嗎?既然要修當初幹嘛要燒呢?!現在修起來可要難的多啦!”

  “想出去了唄。不過要我說,就是修,那沒個十年八年那是修不出來的。咱們現在做的啊,那都是給子孫後代造福嘍!”

  “啊呸,真要有什么子孫後代那估計都不想出去了。他們都沒從東邊過來過,哪會像咱們這麼心心念念著想回去啊!”

  山前的空地上,樊噲身旁的副官問道:“將軍,漢王還真讓咱們修棧道啊,這得修到哪一年去才成啊?”

  樊噲虎目一瞪:“不修不更回不去?”

  副官瑟縮了一下,嘟囔道:“那當初張先生幹嘛還燒啊,燒了再修這不是白費事兒嘛,我看張先生……”

  樊噲這次重重哼了一口氣,兩條濃眉倒豎。那副官立刻不敢說了,他怎麼就忘了,這位將軍大人跟漢王一樣,最聽不得有人說他們家張先生的壞話了。

  樊噲道:“張先生深謀遠慮,你們現在都不懂。放心罷,這棧道修不了多長時間的,你們肯定能在還是年輕小伙子的時候就回到東邊去的。”

  今夜無月,群星璀璨。

  韓信以劍拄地,艱難地在林間前行。此時已是八月,天氣已不甚炎熱,但長時間的山路跋涉,還是讓全軍將士們都汗濕衣衫,然而卻無人叫苦,因為他們知道,這條山路再難走,恐怕也是通往家鄉的唯一生路了。

  這是陳倉道,是韓信在三十年前的秦國地圖上發現的,往後再繪製的所有地圖便都沒有這條道路的影子了。然而即便是這張久遠的地圖,也沒對這條道路有過多的描述,僅僅畫了細細的一條線,敷衍著取了個“陳倉道”的名字。韓信先前派過斥候來查看過兩次,自己也親自來探查過。這陳倉道說是山路,其實根本就不能算正式的道路,而是被雜糙遮掩的隱蔽小道,再加上山中灌木眾多,左突右襲,兩三個人行進就挺困難,更別提人數眾多的軍隊。因此韓信早就派出開山隊伍,在前面披荊斬棘,目前已換過好幾撥人了。

  這條道韓信親自走過一趟,大約走到三分之二才回返。雖說沒有全部走完,但已足夠他認定,這條道確是通往陳倉城的。他們為掩人耳目,從日落之後開始進發,如今已到半夜,天色黢黑。幸而韓信練兵有素,事先派人在樹枝上做過痕跡,又叫斥候在前探路,一路匯報情況,全軍將士編成隊列,每個人都只跟著自己前面的人行進,這才確保他們在不燃火把的黑夜中沒有亂了方向。

  夜漸深,此時已到後半夜。天上連星光都開始不見,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全軍已走過五分之三的路程,韓信率先停下腳步,輕聲往後傳道:“停軍休整。寅時三刻出發。”

  身後的將士依次停下,一聲聲耳語般的話像事先演練過的那樣一排一排後傳。整個林子極靜,只有傳話的輕微悉索聲和原地坐下休息的衣料摩擦聲。隨軍的夏侯嬰雖然看不見,聽聞此景也不得不在心內暗道,這韓信可真是把練兵的好手,這雖說是個突襲隊伍,但少說也有萬把人,竟叫韓信調.教得如此聽令規整!

  當天邊露出一線魚肚白,前方的斥候來報“天險已盡,陳倉城就在前面不遠”時,韓信大喜之餘也不由得大鬆一口氣。他令樊噲大張旗鼓地修棧道就是為了將章邯的視線牢牢鎖在蝕中道口,雖說陳倉道已在地圖上消失了三十年,但也難保沒有別的將領手中有這條道的消息。韓信帶著點賭的意味前行,不曾想上天總算眷顧了他一次!

  朝陽升起,紅霞滿天。陳倉城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下,還在沉睡,卻沒料到他的敵人已近在前方!

  僅有少量秦軍駐守的陳倉城不過短短半個時辰便拿下。激戰過後,韓信令全軍休整,自己站在陳倉城上遠眺。他意氣風發,放眼東望,千里平原,不見峰嶺,渭水奔波,田渠阡陌,屋舍連從。這陳倉城正是關中通往巴蜀的地緣要道,現在漢軍占領了陳倉城,就等於徹底打開了進入關中的大門。

  不知那個章邯聽到這消息,臉上會是什麼表情呢?韓信頗有些惡劣的想道。隨後回望陳倉道,他的臉上又溫柔下來,嘴角也不知不覺翹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子房,我演的這下半部戲,不知你可還滿意?

  三.

  項羽一腳踹翻了高台上的桌案,怒喝道:“什麼意思?!漢軍已還定三秦?!那章邯,董翳,司馬欣是幹什麼吃的?!孤養著他們是讓他們被那劉老賊打敗的嗎?!說,這是怎麼回事?!”

  底下的信使戰戰兢兢道:“回稟項王,漢軍派樊噲明修棧道,實則一隊人馬暗度陳倉道,一大早就將陳倉城占領了。章邯將軍後來派人去攻打,都被漢軍伏擊全軍覆沒了。後來……後來……”信使偷覷著台上項王的神色,越說越小聲,到最後都沒音兒了。

  項羽氣得臉色發青,他怒極反笑:“好一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那劉季何時還有這樣的本事了?!那漢軍主帥是誰?說與孤聽聽!”

  信使抖索道:“聽說,聽說是叫,韓信。”

  項羽在高台上控制不住地走來走去,道:“好哇,一個二個都能耐了。從前的胯.下匹夫,給孤看帳簾的都能爬到孤的頭上來。章邯可真是能耐了!這就是那劉季說得絕無反心?!這就是張良給孤保證?!來人啊,把張良跟韓王成給孤帶上來!看看他們都助了個什麼人上來?!”

  底下的人去而復返,帶回來的卻只有怕的身上的肉都在瑟瑟發抖的韓王成和一個哭得淚流滿面的被綁著的套著男裝的女人。

  不等項王發話,底下的人便戰戰兢兢道:“回項王,屬下院內翻遍也沒找到張司徒,張司徒他可能,可能已經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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