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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完,孫蝶偏了偏腦袋,她看著白夜出奇俊美的側臉,睨著他眼神中少有的清湛,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等待。

  白夜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微微側首與她對視,一頭青絲從肩膀上瀉下來,泛著橙色的暖光,美極。然而更美的卻是,他竟還對她笑了笑。雖然只是曇花一現,卻實在叫人窩心。

  “夫妻交拜!”

  孫蝶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麼,但仍是先轉過了身,與白夜面對著面。她凝視著他紅色喜服映襯下酡紅的臉頰,欣賞著他微醺後帶著點點酒香的美色,心忍不住發疼。

  “我要見他!”

  就在孫蝶即將彎下腰的時候,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急切地呼喚。

  是個女子的聲音,她說,我要見他。

  這個時候來的女人,要見的人自然不會是孫蝶。孫蝶下意識抬手握緊了對面男人冰涼的手,有些顫抖地輕聲吐出兩個字:“別去。”

  白夜抬眼看了看她,她卻不肯看他,他眉宇輕疊,用另一手附上了她的。

  “好。”他給了她承諾。

  孫蝶舒了口氣。

  “唐兄,繼續。”白夜出聲提醒走神的唐劍愁。

  唐劍愁猛地將神智從喜堂外那女子幾乎是哀號的嘶吼中扯回,清了清桑,又喊了一遍:“夫妻交拜!”

  孫蝶急切地想要彎腰與白夜夫妻交拜,但她最終還是沒能如願。

  “師兄!”顏凌霜捂著心口,嘴角溢出鮮血,滿身狼狽,髮絲散亂地出現在了喜堂門口。

  與眾人規整隆重的裝扮比起來,她那一身行頭未免太過無禮。

  但她的無禮卻讓孫蝶覺得渾身無力。

  這是得有多狗血才會在成親當晚上演這種八點檔狗血劇的劇情啊。

  “師妹?”白夜見到顏凌霜的樣子時,就已經鬆開了孫蝶的手。他輕喚了一聲,竟然有點小心翼翼,“你怎麼出谷了?”

  這麼關切的語氣孫蝶還是第一次聽到,她不自覺後退了幾步,挨著孫衍之和孫夫人的靈位靠住了桌子,覺得很可笑。

  “師兄……”顏凌霜紅著眼眶朝前費力跑了幾步,險些跌倒。

  是的,險些跌倒,因為白夜及時扶住了她。

  與此同時,今晚一直沒在婚禮現場現身的洛凡生悄悄出現在了孫蝶身邊。

  “需要新郎麼?”鳳目微勾,魅惑流轉,“九五之尊的新郎。”

  孫蝶根本沒心思理他,她的目光全都定在與顏凌霜“深情相擁”的白夜身上,他若有一點良心,有一點顧及到她的面子,也不會當著眾門派人的面和顏凌霜做出這等親密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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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對狗男女,眾目睽睽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當真不要臉。”

  不知是誰先喝了一句,其他人也開始指指點點。有的甚至將矛頭拉到了孫蝶身上。

  “看來這華山派掌門的千金恐怕今日要成下堂婦啊。”

  “是啊,看起來那位姑娘才是白神醫的摯愛。”

  “有道理。”

  “我看像。”

  “小蝶。”洛凡生悄無聲息地握住了孫蝶不住顫抖的手,將她幾乎跌倒的身子扶進了自己懷裡,“對不起。”他莫名地說。

  孫蝶忍不住看向他:“你以為我不知道人是你喊來的麼?”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麼用?

  洛凡生抿了抿唇,垂眸不語,卻也沒放開擁著她的手臂。

  孫蝶現在也沒心情管他,因為她聽見顏凌霜開了口,如泣如訴:“師兄,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

  不要什麼?不要和她成親?孫蝶忽然一把推開了洛凡生,在眾人的注視之下走到了白夜身邊,居高臨下地望著滿身泥濘傷痕累累的顏凌霜。

  是誰把她搞成這個樣子的孫蝶不在乎,擾亂她的婚禮她可不會當包子。

  “若顏姑娘是來參加婚禮的,我是一百個歡迎,若是來惹是生非,那華山派不歡迎你。”面子擱在這了,要護著誰,白夜你自己看著辦吧。

  白夜聞言脊背僵了一下,唇瓣抿了抿,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他微微直起身,扶正了顏凌霜的身子,拉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這算是默認了孫蝶的話,這給了孫蝶很大的勇氣,卻填補不了她心裡的空缺。

  “師兄……”隨著這聲肝腸寸斷的呼喚,顏凌霜唇角再次溢出鮮血,本來絲滑的烏髮也乾枯分叉,身形消瘦得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到,“師兄,你曾答應過我,若有一日我求你,不論何事,你都不會拒絕我。”

  ……哎呦呵,還當自己是趙敏了是不是,你是趙敏她孫蝶可不是周芷若啊!

  望向白夜,孫蝶撩開鳳冠上的珠簾,盯著他的側臉一言不發。

  有些話不需要說出來,一個眼神便已足夠。

  一陣冷風颳過,竟連孫蝶的厚重喜服都吹了起來。

  白夜一直沒說話,身子筆直地立在原地,任由大家將目光定在他身上。

  “師兄。”顏凌霜有那麼點奄奄一息的味道,“你知道的,我沒多少時間。我是……不能離開靈秀坊的,否則……”說帶此處,顏凌霜幾乎氣絕。

  孫蝶忽然有點同情這個女人了,但她絕不會將自己的幸福拱手讓人:“你若是個明事理的人,便一定會為今日所說的話而後悔。”孫蝶看著顏凌霜,注視著顏凌霜不可思議地眼神,補充了一句,“當然,也許不會有那麼一天。”

  “小師妹。”唐劍愁實在看不下去了,原先以為白夜冷情冷性的,至少不會有什麼爛桃花,如今卻在婚宴上被人攪和了,他的氣豈會比孫蝶少?

  “這位姑娘,不論你與白神醫有何舊故,也請你在婚宴結束再說,如今正是……”唐劍愁一句話還沒指責完,顏凌霜又吐血了。

  她倒在白夜懷裡,鮮血灑在他的喜服之上,本來紅色的衣裳泛起片片黑色。

  中毒了,孫蝶勾了勾唇,無聲嘲笑著這一切。

  白夜,你會怎麼做?

  事實上,白夜的做法總是出乎人的意料,一如此刻,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將顏凌霜擱置一邊,繼續跟孫蝶拜堂成親的時候,他忽然將顏凌霜橫抱而起,朝喜堂外走去。

  眾人訝異不已。

  是啊,有華山劍譜這個嫁妝擺在那,白夜竟然選擇了女人,這實在讓眾人費解。

  孫蝶心跳漏了一拍,卻也沒阻攔,她只是抬手握住了鳳冠上的珠簾。

  既然顏凌霜將她當做了周芷若,那她便做一次周芷若又何妨?

  “站住。”並非是擲地有聲的兩個字,卻叫前方兩個身影驀然怔住。

  白夜微微側首,用很認真的語氣說:“婚禮……延期,可好?”

  延期,不是不成親。

  孫蝶拈著手中珍珠,弧度很小的搖了搖頭:“不好。”她似乎輕鬆地說,“白夜,你若今日從此門離開,便再不要上我華山來,我孫蝶,也自與你恩斷義絕,再不來往。”

  當初周芷若的宣言是什麼她不記得,她只能說出她做得到的,其他的,她不想再管。

  白夜脊背僵了一下,脖頸始終微微側著,沉吟很久,似乎是要回頭,卻最終,沒有回頭。

  他垂眼,小扇子似的睫毛不停眨動,美則美矣,卻叫孫蝶只覺心寒。

  她付出至此,連家傳之寶和名節都不要了,卻始終敵不過別人的一句話和一個承諾。

  白夜他要走,便不會留,誰也留不住。

  只是,他在離開的時候,說了一句話。

  “我會回來。”

  紅衣染血,開著大朵大朵的黑色血花,青絲如瀑,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乎透明。

  “白夜,你欺人太甚!”唐劍愁揮劍而起,直直朝白夜的背影刺去。

  白夜並未動作,他甚至連運功都不曾,本來殺氣很重的周身連一絲寒意都感受不到。

  但唐劍愁這絕對可以刺中的一劍卻始終沒有落下,因為孫蝶攔住了他。

  “小師妹,弄成現在這樣你還護著他!”唐劍愁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孫蝶。

  孫蝶倒是很平靜,她玩弄著手裡的珍珠,忽然使勁一扯,鳳冠上掩面的珠簾立刻碎裂落地,大大小小的珍珠挨著地面發出清亮的響聲,悅耳而空靈。

  “大師兄,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斤斤計較。”孫蝶淡淡地看了一眼各大派的人,那一男抱著一女的身影早已不見,離開的速度意料之外的快,甚至連回頭都不曾。

  人都走了,做戲給誰看?孫蝶衝著各大派的人微笑道:“既然今日婚禮不成,各位也回去歇了吧,我華山派今日家事林亂自顧不暇,就不招待各位了。”

  各大派來的都是說一不二的人物,也都是精明無比的人物,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要求什麼,他們都無聲地對孫蝶拱了拱手,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今夜委實丟人,孫蝶摘下鳳冠悻悻地想。

  落葵早已忍淚忍得受不住了,待人走光了終於哭了起來,她撲過去抱著孫蝶泣不成聲,只能依稀聽得清“孫姐姐”三個字。

  孫蝶見她如此反而笑了,她輕撫著她的頭,垂眼看著她:“我都沒哭,你哭甚麼?”

  海桐緩緩走到她身邊,抿唇望著她:“你……”欲言又止。

  “我無事。”事實上早就料到了這一切,又何須傷心?

  “據我所知,姑娘因舊事被師祖勒令終生守在靈秀坊不得出谷,為了約數姑娘,師祖在她身上下了無解之毒,若她出谷,便會毒發。”海桐儘量言簡意賅地替白夜解釋著他為何棄孫蝶與不顧,但卻覺得這個理由說服力小的可憐。

  “哎。”海桐口中縱然有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了一句輕嘆。

  孫蝶對他笑了笑:“我真的沒事。”為什麼你們都不相信。

  唐劍愁看得眼眶發紅,似乎自師父死後,這個小師妹他就越來越看不透了。

  “小師妹,你為他至此,真的不值得。”唐劍愁啞著嗓子道。

  “我不覺得我這麼做不值得。”孫蝶微笑著望向門外山谷,夜黑風高,很美,夜很冷。

  “我只要做到過便沒什麼可後悔,每個人都會回憶的東西必然是受過傷的。因為不甘心,因為失去了,因為沒有安慰,所以才會悔恨。但其實,沒什麼可後悔的不是嗎?只要得到過便好不是嗎?至少我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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