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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今晚你乾死我。”

  如果不能死在你身上,明天我們就分離。

  立正川紅了眼,撕咬他的嘴唇。衣衫遍地都是,他想,就算現在立森進屋,他也絕不會停下。他用盡畢生的兇猛,一次次探索進伊甸園深處。那裡好似下一場大雨,裹著兩人渾身濕漉漉。

  眼前之人,以精血澆灌。立正川不竭餘力地占有,他捂住季元現的嘴。不要他出聲那般,反剪住對方雙腕。季元現靠著冰冷牆壁,立正川細細琢磨過他耳背,滾燙氣息惹出陣陣顫慄。

  他說:“站穩,扶好。”

  少年沒經歷過如此狂暴的夜晚,他們好似看不到未來,於是要將餘生的愛都做盡。四處留下歡騰的痕跡,浴室的鏡子恰似一台相機。那些羞恥的、癲狂的、骯髒的畫面,卻如明媚春光,霸占了少年時代所有的臆想。

  浮浮沉沉間,季元現曾想,這世上有太多無奈,有太多遺憾。可他擁有過,或許就比大多數人好。於是,他短暫地、綿軟地、勾魂地啊幾聲,然後吻住立正川掌心。

  季元現抓住他的頭髮,在朦朧黑暗中,細細描繪那張臉。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心,其實也柔軟。而立正川深埋在那一處,硬得不像話。

  最後的狂歡,最後的盡興,全力消耗,接著等待旭日東升。

  季元現睜眼時,天大亮。火辣辣的陽光鋪灑在地板上,因空調很足,愣是沒一點溫度。立正川背對他,收拾行李。他穿著連帽衫,運動褲,籃球鞋,右手還有一護腕。真真青春逼人。

  稍一動,季元現覺得自己快散架了。於是他破口大罵,“你他媽屬狗嗎!”

  “那你是什麼?”立正川譏誚一笑,“狗日的?”

  季元現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他一枕頭砸過去,“趕緊滾。”

  “兩點的飛機,不用你說我也要趕快。”立正川收拾完畢,關上行李箱。他站起來,回頭看著季元現,“我最後再說幾句話,說完就走。”

  季元現梗著脖子,雙眼盯著天花板,示意他有屁快放。

  立正川說:“其實我決定要走,不僅是因為你推開我,有很大原因取決於我爺爺。所以你不用自責,我本來也不夠堅定,只是當初捨不得你。雖然我只有一個你,但我也只有一個爺爺。我愛你,也愛他。情不同,可重量也差不多。”

  “後來你說,沒本事怎麼談戀愛。我覺得特憤怒,你居然敢這麼說我,我對你還不夠好嗎。然後這幾月想清楚了,我們確實什麼都沒有,憑什麼說一輩子。所以,也沒什麼好難過的。”

  “季元現,你不用撂狠話傷我,那不是你的風格也不是你本意。你撒謊說要我和別人試試的樣子,太難過了。以後別這麼傻,我不在你身邊,別人欺負你怎麼辦。”

  季元現閉上眼,心口那一團揪著疼。他咬牙,帶了哭腔:“我他媽不需要你指點!”

  “最後幾句,”立正川很平靜,好似朗讀者,講著別人的心事,“季元現,其實你我都知道,這不是暫時分開。”

  “分手就是分手,我很討厭粉飾太平。”

  “所以我們分手了,你要記清楚。我們是分手,往後不要再聯繫。”

  季元現心想,嗯,還真是他的風格。

  “說完了嗎,能不能滾了。”

  立正川拉著行李箱,打開房門。他走幾步,又停下。

  “你也要記住,季元現。”

  “但凡我立正川還有回來的一天,我就要再次擁有你。你是我的,只要我回來,你就只能是我的。”

  “砰!”地一聲,床頭擺件砸在門框上。立正川終於不再說話,他拉著行李箱,走得義無反顧。

  片刻,季元現抱著被子蜷縮起來。他將臉深埋,立正川留下的氣息瘋狂喧囂。

  立正川沒讓季元現去送,後來他還是去了。偷偷地,做賊那般。季元現在機場外,天氣好得沒道理,晴空無雲。

  飛機一架架起飛,他便一架架去追。直到那龐然大物,轟隆聲響,消失在雲端。

  直到季元現跑不動,他仰躺在地上,大口喘氣,大笑自己傻逼一樣。

  然後笑著笑著,他用雙手捂住臉。

  緊緊捂著,要窒息一般。

  沒多久,顧惜準備奔赴歐洲。季元現應母親的指令,去送別顧惜,兩人站在機場裡,忽然發現,真到臨別時,反而說不出什麼話來。

  漫長乏味的暑假看不到頭,顧惜接了薛雲旗介紹的樂團表演,他說,可能就不回來了。手續什麼的,有中介辦理。材料也早已準備好,如今只用享受畢業旅行。

  季元現笑著叫他放心走,自己的志願肯定能上。他揮揮手,讓顧惜去過安檢。

  這一次,顧惜也萬分瀟灑。他叼著護照,邁向歐洲那片浪漫土地。期待經此一役,脫胎換骨。

  而顧惜前腳剛走沒多久,季元現還站在機場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手機一響,接到秦羽電話,對方聒噪無比,說已安全入蜀。至於什麼時候回來,不知道。但那臭傻逼特不要臉,叫現哥一定要天天想他。

  好一會兒,季元現才猛然想起,秦羽這貨早走了。

  隆隆聲來,巨大的飛鳥一隻只向蒼穹進發。季元現站在機場大廳,他以眼神注視,然後掏一顆糖給自己。

  這些巨鳥,曾載著他的立正川,如今載著顧惜。三年光陰似洪,人走人留。

  這個夏天,青春最後一個夏天。少年們宛如在山間,四周隆起巨大光環。

  他們涉水而過,河流上漂浮著白花花的書本與試卷。他們不斷彎腰去撿,無功而返。紙張筆墨,從手縫中溜走。耳畔是下課鈴轟鳴,回首時卻什麼也不見。

  他們開始被迫咀嚼離別,咀嚼成長,咀嚼盛夏驚雷,寒冬潑雪。在這過去三年,白雲蒼狗,一切因緣際會,皆似可樂之於球賽,領帶之於校服,短裙之於女生。

  他們還會再聚首,也許不會。也許多年後,記憶模糊那夜全級合唱《What’s up》。

  他們的夏天得提前結束了,但青春永遠不會。

  他們活過,他們愛過,他們聲色犬馬,縱情馳騁過。

  他們得說再見了,每個經過三年磨礪的人,都得說再見了。

  同他們的黃金時代,向那三年漫長時光。

  向可樂與試卷,向時鐘與國旗。

  夏天還會來,生生不息。

  可他們不會。

  少年人帶竹杖芒鞋,拿蓑衣斗笠,走向那片爛漫宇宙中。

  從此山高水長,永不回頭。

  季元現從此孤身一人。

  他深刻意識到,他成年了。

  下卷:慘綠年華

  第五十五章

  季元現的日子好不好過,那幾年除了季夫人,沒人知道。

  他按部就班地上大學,按部就班地畢業,卻沒按部就班地順著家人安排,去撿個肥差噹噹。而是難得發揮前二十多年沒露餡兒的叛逆,轉頭考了個本市公務員。

  任職在環保局,朝九晚五,偶爾加個班。因其家世顯赫,走馬上任第一天便接到領導特殊照顧。同事們笑臉相迎,背後嘴碎兩句:瞧瞧,又一個享清福的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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