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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茹微微怔楞,這錢氏真這麼快就打算將嫂嫂另嫁?

  如今梅茹私下還是習慣稱呼董氏為嫂嫂。但董氏如果要另嫁他人,她亦是贊同。董氏性子軟,留在娘家受氣,倒不如找個真心疼她的人,就不知錢氏會挑什麼樣的人家給她了。

  董氏這幾日身體漸漸好了起來,梅茹進來的時候,她正坐在院子底下繡花呢。

  “瑤姐姐。”

  “循循。”見到梅茹來,董氏極為高興,又將繡好的小香囊給她。

  董氏繡工巧的不得了。這香囊繡成梅花的模樣,又特別細心的在香囊一角繡上“梅三”二字。裡面不知裝了什麼,聞上去飄著淡淡的清香。梅茹喜歡的不得了,“謝謝嫂嫂。”她脫口而出道。

  董氏楞了一下,略略尷尬的笑了笑。

  梅茹連忙改口道:“瑤姐姐,我這兩日大概要去姨父那兒,要有兩個月不能來見你了。”

  董氏大驚:“你去那兇險地方做什麼?”

  梅茹便將小喬氏和孟蘊蘭打算去看孟政的事說了,又道:“哥哥去了這麼久還沒來過一個口信,爹娘怪著急的,我一道過去瞧瞧。”

  董氏不知想到什麼,她低下眼,小半晌,才道:“你哥哥給我來過一封信。”

  這回輪到梅茹一驚——她竟不知哥哥如此看中嫂嫂?!

  董氏道:“那信我還沒拆,循循,你拿回府去報個平安吧。”說著,示意和穗將信拿出來,遞給梅茹。

  梅茹自然擺手:“好姐姐,那是我哥給你的,我哪兒又能看?”

  董氏垂著眼,淡淡笑了笑,輕聲道:“我哪兒又能留著呢?”

  她如今被休回家,哥哥嫂嫂做主另嫁,怎麼還能留著前夫的信函呢?

  想到這兒,梅茹不免替哥哥暗暗嘆了一聲。見董氏不打算多提此事,也就不再多問。二人說了一會子話,梅茹便起身告辭了。董氏本要送的,梅茹按住她,只說外頭風大,讓和穗送送就好。

  待到馬車裡頭,梅茹先讓意嬋將銀子拿給和穗。——這些銀子本該親手給董氏的,可董氏臉皮實在太薄,根本不會要,梅茹只能這樣。她又問和穗:“可知道你們當家的要把瑤姐姐說給哪戶人家?”

  和穗搖頭:“還沒看中呢。”又道:“三姑娘,其實我們家姑娘也擔心此事,就是憋在心裡不肯說。她那個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若是不好的人家,只怕也是會一聲不吭的嫁過去。”

  梅茹顰眉,略一思量,叮囑道:“若是聽到風聲,對方不是什麼好人家,就勸瑤姐姐裝病,病得越嚴重越好,能拖一日是一日,莫要隨隨便便嫁了,等我回來想辦法。”話鋒一轉,她又交代道:“若是個好人家,那就讓瑤姐姐歡歡喜喜的把這事定下來,回來我給她備賀禮。”

  和穗一聽這話,心裡對梅三姑娘的感激便又多了幾分。

  這麼好的小姑子,天底下哪兒去找?

  梅茹惦記著董氏的事情,她實在放心不下,想來想去,便想到了一個人。回府之後,她便先去找梅蒨。她這位二姐姐處事最為妥帖周到,把這事交給她,梅茹是頂頂放心的。

  梅蒨單獨住在老祖宗的跨院裡,這會子正在端詳一幅畫呢,見到梅茹來,牽著她坐下道:“三妹妹今日怎麼來了?沒去姨母那兒麼?”

  梅茹將這一整日發生的事略略一說,又道:“勞煩二姐姐空了便去嫂嫂那兒走動走動。”

  “三妹妹放心。”梅蒨自然應承下來。

  梅茹鬆了口氣,見案上擺了一幅畫,她不由好奇道:“二姐姐新畫的?”

  “哪兒是我畫的?”梅蒨笑著搖頭,解釋了一句,“前些日子買的。”

  梅茹一愣,她倒不知道二姐姐何時又去買過畫。

  她走過去,只見這幅畫畫的是婆娑煙雨,一葉孤舟,上面的落款是“慎齋”二字。慎齋她知道的,這是傅錚的表字。梅茹微微一怔,回頭笑道:“二姐姐真是好眼光。燕王殿下的畫本就少,如今被二姐姐一眼挑中,豈不有緣分?”

  梅蒨唬了她一眼,嗔怪道:“莫亂說。”她是最美的,這樣唬一眼,也讓人恨不得要醉了。

  梅茹回道:“我可沒亂說,二姐姐你生的美,性子又好,定有人心裡頭萬分歡喜著呢。”

  “還亂說!”梅蒨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

  梅茹還是淡淡的笑,她道:“二姐姐,旁人我不知,我只知道以後的二姐夫定然是這樣的。”

  “三妹妹……!”梅蒨臉一紅,羞羞赧赧低下頭去。

  從二姐姐那兒出來,梅茹這才去見喬氏,正好爹爹也在。

  一聽女兒這兩日便要離京,喬氏心裡又捨不得了,她道:“循循,你的心比你哥哥還要硬,說走就走!”

  “娘,我又不是不回來,一去一回,至多兩個月呀。”說著,梅茹又看向梅寅,尋求同盟道:“爹爹,你說是不是?”

  梅寅也捨不得自小捧在手心裡的女兒,但也知道女兒的心思,這會兒他順著循循的話道:“是了,姑娘家也該去長長見識,整日悶在閨閣之中,眼界就那麼丁點窄。”

  “姑娘家眼界那麼寬做什麼?”喬氏瞪了他一眼,梅寅連忙噤聲。

  喬氏又嘆道:“循循最愛吃東西的了,如今走得匆匆忙忙,路上帶的零嘴小食都沒備呢,我怎麼放心得下?”

  娘親果然是最疼她的了,連這些都替她想著呢,梅茹心裡頭軟軟的,她摟著喬氏胳膊道:“好娘親,我去去就回,等你把身子徹底養好了,我也就回來了。”

  喬氏還是嘆氣,轉頭對梅寅道:“明日我領著循循去寺里求兩張平安符。”想了想,又對他道:“你娘那兒你去說,若是知道循循要出遠門,老太太定是要發脾氣的,說不定還要訓斥循循呢。”

  梅寅諾諾答應下來,起身去了春熙堂。

  果然,杜老太太很生氣:“這還得了?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去那麼遠的地方,出了事怎麼辦?”

  梅寅道:“娘,有孟府的人一道呢。已經說好了,若是循循突然不去,只怕他們要心生嫌隙。”

  孟府如今手握兵權,這可是定國公府比不上的……嘆了一聲,杜老太太無可奈何道:“罷了罷了,循循這丫頭自小就是這麼不省心,一點規矩都沒有!以後可怎麼辦?”話說到最後,杜氏實在是替這個嫡親孫女擔憂,哪個府里願意要這樣一個沒規矩的媳婦?

  翌日,拜見過老祖宗,喬氏領著梅茹去蓮香寺進香求平安符。

  到了寺內,喬氏去見住持淨明。

  熟料那主事和尚雙手合十道:“不巧了,今日住持跟前又有貴客在。”

  一聽貴客二字,梅茹眼皮子跳了跳,她思忖道,總不會又是傅錚吧?

  喬氏不好多問,只能先去拜佛。

  今日寺廟的人不多,喬氏心誠,每個菩薩面前都要磕一遍。她求得自然是一雙兒女平安無事。梅茹跟在後面,也雙手合十拜了一拜。不知拜了多少尊菩薩,終於有小和尚來請喬氏道:“住持請夫人過去。”

  淨明不喜喧譁,喬氏交代了幾句,梅茹便獨自留在住持的院子裡等著。

  這老和尚住的地方真真是風雅,前庭種著成片的翠竹,墨綠打眼。院子中間是一株紅梅,梅樹底下是一方朴石堆砌的小池子,旁邊以空心竹首尾相接引後山的清澈溪水過來,那池子裡面還養了幾尾小魚兒,這會兒游得歡快,偶爾有幾瓣梅花瓣兒掉進水裡,柔柔蕩蕩的,越發美了。

  梅茹立在旁邊看了看,就聽後頭有小和尚恭送的聲音,“施主請回。”

  一人回道:“還請大師莫忘了。”

  那道聲音微沉,裹著徹骨的涼意,梅茹再熟悉不過,她身子一僵,忙避過身,只裝作沒聽見,一門心思的盯著庭院邊上的墨竹。

  傅錚與那和尚說完話,一轉身,便看到了院中的梅茹。

  她立在那株紅梅底下,鬢間的珠釵輕輕搖了搖,身子明顯僵硬著,這會子正掩耳盜鈴的望向旁處,只當不知道這院子裡還有其他人在。

  她無處可躲,便當做沒聽到、不認識,裝傻充愣,還以為旁人看不出來那點小心思……也就她這麼蠢了。

  傅錚搖了搖頭,輕笑一聲。

  這聲輕笑戲謔淡淡,梅茹自然聽到了。她就知道,傅錚肯定是通通看出來了,卻也不點破,只任她自己做戲。梅茹略微有點尷尬,卻還是故作淡定的背對著他站著,就當他不在。

  很快,男人腳步沉沉的離開。

  梅茹這才暗忖,傅錚今日來寺里做什麼?他這個王爺閒得發慌麼?

  略略一盤算,梅茹心念一動,轉頭望過去——

  可哪兒還有那男人的身影?

  二月十二是傅錚的生辰啊。

  前世梅茹與他做了一十三年的夫妻,每年到這一天,這人就不見蹤影,問他去哪兒,也不說……原來,他就是來這蓮香寺了?

  他來這兒做什麼?

  梅茹不解。

  第二六章

  二月十三,梅茹跟著小喬氏和孟蘊蘭一道離京。

  喬氏抱著女兒,眼睛都要哭腫了:“循循,路上一定要聽你姨母的話,別亂跑、別闖禍、安安分分的待著!”還道:“見到你哥哥,讓他自己多當心些……”絮絮叨叨一大堆,末了想到了什麼,又特地叮囑了一句:“循循,娘給你備了你愛吃的梅子、蘇糖,就放在後面,別忘了,路上記得吃。”

  梅茹本來挺想掉淚珠子的,聽到最後,她不由笑了:“娘,我都知道。”

  見女兒居然笑的出來,喬氏越發生氣:“沒良心的小傢伙!”

  小喬氏也聽不下去了,勸道:“姐姐,有我在,不會有事的,你放心。”

  深深看了她一眼,喬氏說:“我還就真不大放心你……”

  拜別了梅寅和喬氏,梅茹又去給老祖宗辭行,聽完一頓子老調重彈的教訓,梅茹終於從梅府出來,她不由長舒一口氣。

  一共三輛馬車,小喬氏自己一輛,孟蘊蘭和梅茹一輛,最後一輛裝行李以及小喬氏無論去哪兒都要帶的筆墨紙硯及書籍——小喬氏是個離不開這些的人。

  孟安這次送他們去保定。

  他騎馬,這會子立在馬車邊上,等他們呢。

  梅茹見到他,脆生生喊了一聲“表哥”。

  孟安抿了抿唇,終於省去那些亂七八糟不著調的寒暄,只睿智的回了三個字:“茹表妹。”

  可他這個樣子還是木木訥訥的,哪兒像個書里的風流才子?

  梅茹仍舊想笑。

  她眼底剛蘊起笑意,孟安便又尷尬了,白淨的臉紅了紅。

  一行人出城,徑直上了官道,一路往西北走。

  梅茹和孟蘊蘭待在車裡,湊在一塊兒就容易嘰嘰喳喳,一路說個不停。孟安騎馬行在外面,聽著裡面飄出來的聲音,不由輕蹙眉心,妹妹和茹表妹怎麼這麼多話說?

  倏地,那車停下來,孟安只當有什麼事,連忙拍馬過去。卻見茹表妹的貼身丫鬟下了車,走到後面那輛馬車裡不知去拿什麼,又回到車裡。孟安不解,也不好多問,下一瞬,就見車簾掀了一掀,露出小半張明媚的臉。

  梅茹問他:“表哥,你要不要吃梅子?”

  孟安一窘,搖了搖頭。待見她神色似乎略有些失望,他又勉強道:“那就嘗一個吧。”

  梅茹很大方,隨手分給他一包。

  孟安手裡莫名其妙的多出來一包梅子,沉甸甸的握在手裡,他皺眉嘗了一個,非常意外的發現,居然沒有想像的那麼酸,還有一絲絲甜。他又吃了一顆,才揣進袖兜里。

  這日,一行人歇在涿州驛館。

  隨行的小廝們正忙忙碌碌的將行李搬進去,婆子們先進去打掃,梅茹和孟蘊蘭正要下車呢,就聽到孟安在外面和人見禮——似乎是遇到什麼熟人了。梅茹悄悄挑起車簾,小心翼翼的望過去。這一看,不由顰了顰眉。

  那邊仰著頭裝大人模樣與孟安說話的,不是傅十一,還能是誰?

  他一個皇子,不在宮裡住著,怎麼離京了?

  說起來,梅茹是不大樂意見這位十一殿下的,因為那四屜包子的事,至今京城裡還有人將他們倆綁在一處說呢……

  想到這些,梅茹還是顰眉。

  外面丫鬟擺好軟墩子,扶著孟蘊蘭先下車。

  見到孟蘊蘭,傅釗不覺一愣:“孟公子,孟姑娘和孟夫人一道去麼?”

  孟蘊蘭自上回屏風之事後,便對這位無理取鬧的十一殿下印象差了許多,她撇撇嘴,只回頭招呼道:“循循快下來。”

  梅茹躲不掉,只能探身下來。

  帘子掀開,外面是淡淡薄暮,天色有些暗了,梅茹抬眼四下望了望,身子不覺一滯——

  驛館二樓的窗邊還有個人,他就負手站在那兒,低低垂著眼。

  四目遙遙相對。

  哪怕隔得遠,梅茹也知道傅錚的一雙眸子漆黑,仿若點了墨,能燙進人的心底。他不笑的時候,那雙好看的眼特別的冷,冷的像是千年寒潭,令人遍體生寒。可這一回,他的眼兒輕輕彎了彎。

  不明所以的輕笑,還是會讓人冷。

  梅茹身子僵了一僵。

  她很快移開眼,仍是當沒看見這人,踩著軟墩子下車。

  傅釗見著她,樂道:“梅三,你怎麼也來?”

  梅茹蹙眉,冷冷反問道:“殿下,你為何也在?”

  傅釗得意道:“就不告訴你。”

  梅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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