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重新說。”

  “屬下服侍主人沐浴可好?”

  “重新說。”

  “……主人可否讓屬下服侍?”

  “重新說。”

  互相不肯鬆口的兩個人,各懷著心思,徹底耗上了……

  ——半個時辰後。

  “主人,是時候沐浴了。”

  衍墨咽了咽發乾的嗓子,又丟出去一句。不過已經落座桌邊的人顯然不買他主動服軟的帳,依舊端著個素瓷茶盞喝得津津有味。

  万俟向遠不答。

  衍墨只能繼續:“主人……沐浴吧。”

  万俟向遠仍然不答。

  衍墨只能再繼續:“主人,沐浴可好?”

  ——俗話說得好,時光飛逝,歲月如梭,轉眼,半個時辰的大好光陰就又過去了。

  衍墨抬頭望望始終沒什麼反應的人,終於認清一件事——請責是不妥的,而且非常非常不妥。

  是以,他只能出言補救:“屬下做法欠妥,主人莫要再生氣了。”

  但實際上,衍墨這話說得十分口不對心。若說不妥,他倒覺得万俟向遠做法很不妥。

  無論寵侍也好,手下也罷,都不該這麼縱容。就算……是摻了真心進去,曾雲秋的事,也不可如此。莫說死一次,就是他和曾雲秋各死一百次,都抵不了罪。

  有句話曾雲秋說得不錯,紙終究包不住火。倘使日後有人發現了,亦或是知情者將事因傳出去了,身為寒炤閣閣主又要怎麼服眾?

  “怎麼不繼續了?”

  “主人,屬下有話要說。”

  經過方才心裡一番考慮,衍墨更加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登時換上鄭重的口氣。

  認命是多半人不會願意幹的事,但要是真碰上個一根筋的,不認命還能怎麼辦?万俟向遠放下手中已經淡去顏色的茶水,滿是無力地說道:“說罷。”

  那口氣他一聽,就知道跟前的人不知又想到什麼事上去了。

  衍墨當真不會讓人失望,剛一開口就堵得万俟向遠險些背過氣去:“屬下明白,曾雲秋的事沒有過去,即使主人不追究。屬下理該被處死,曾雲秋亦是,主人不追究,只會給閣中其他人落下話柄。主人日後成為閣主,難保不會因此惹來閒言碎語。”

  “那我該如何?”万俟向遠面上神色不動,心裡又惱又無奈:“殺了你,殺了曾雲秋?”

  “不殺也不該輕饒,主人日後是要做閣主的……做事該多考慮後果。”不管所講是否會惹來呵責,衍墨都說的真心實意,半點私心不含。

  “蕭衍墨!”真正氣惱到了極限,万俟向遠陰沉著臉,口氣比千年寒冰還冷上幾分:“閒言碎語?你是覺得我會為那些殺了你?還是砍了你?閣主如何!難不成寒炤閣的閣主還要聽一堆下人差遣?讓些下人指手畫腳?!”

  万俟向遠的話喝帶斥,明顯有失冷靜,幾乎是想到什麼就說了出來。以前沒拿真心待人時不覺,這會兒被人一質疑,滋味著實不怎麼好受。雖未像尋常男女一樣三跪九叩許下生老病死不離不棄的承諾,可那人能為他考慮的,他就不能為那人考慮?那人能為他生死不顧?他就要為些無關緊要,還不知會不會有的閒言碎語做混蛋糟踐人的事?!簡直……莫名其妙!

  “屬下不是……”在察言觀色方面,衍墨算個好手,是以乍一察覺身旁的人動了怒,就趕緊把話鋒避開:“主人,水已經涼了。”

  突地,万俟向遠從椅子上站起來,攜憤跨步走至浴桶邊。就在衍墨膽戰心驚地以為他要一掌把浴桶拍碎時,万俟向遠驀然使力落手劈進水中。

  “啪——”

  受力而四濺起的水花濺得老高,濕了万俟向遠一身,也摔了一地。

  如此失控惱火的樣子,衍墨還是第一回見,不由就跟著心驚起來,連大氣都不太敢喘。然後,他就看到了讓人震驚的一幕,浴桶中連半點熱乎氣都沒有的涼水眨眼工夫竟冒起陣陣白霧熱氣!

  眼中的人內力深厚他知道,可究竟深到何種境地他卻探不出,眼下,那一桶的熱水,終於讓他知曉了些什麼。

  這般武功,就算不奪寒炤閣,不做寒炤閣閣主,在江湖中也可以輕易呼風喚雨。但他仍然不明白,為何要惱火至此?他說的雖然有所冒犯,可句句都是忠心之言,逆耳也不該逆到這般田地。

  万俟向遠早就火起,根本不會顧及身後人想沒想明白,把手從燙人的熱水裡一抽,出口的話里夾著懾人的凌厲內力:“滾進去,沐浴!”

  “……是。”再不長眼色也知道現在不該多說話,衍墨微微怔了下,立刻把自己脫得一絲不掛,老實去浴桶里坐著。

  冷冰冰目光直直打在衍墨身上,不僅不帶任何情慾衝動,還不時飄來陣陣寒意。

  半晌,万俟向遠見浴桶里的人不言不動,又狠狠從牙fèng里擠出一個字:“洗!”說完用比平日練劍時溫柔不了多少的力氣解開自己衣帶,脫下衣服,邁腿跨進了浴桶,視線自始至終都未從水裡僵硬著擦洗自己身體的人身上移開。

  “主人……”衍墨被看得有些發毛,不自覺地張口喚了句。雖然他不怎麼害怕万俟向遠現在的……兇惡模樣,可還是覺得有些滲人。這世上,怕以外的東西多了去了。

  誰知万俟向遠並未真的失控,只是冷哼一聲,又平穩下不住掉冰碴子的聲音,刁難道:“還沒說夠?”

  真是怎麼說怎麼錯。衍墨暗暗悔著不該在這種時候吱聲,馬上開口認錯:“屬下失言。”至於到底怎麼個失言法,他還真不清楚。

  不“失言”興許還好點,這“失言”二字一口,万俟向遠臉上表情更加冷凝,為難心思也大盛:“知道失言就好。”

  “是,屬下知錯。”朝夕相處了那麼久,這種畫好圈等他往裡跳的虧衍墨沒少吃。不過現在若能讓眼前的人心情好點,他倒是願意主動往裡跳。

  “哪兒失言了?說說。”万俟向遠問完一皺眉,馬上又改口:“不必說了。”說了也一定不是他要聽的。

  “呃……”衍墨嘴都已經張了一半,噎得十分不自然。為了不讓桶里水再涼一次,只好拿起布巾為對面之人擦洗。

  “唉——”萬般無奈地往桶壁上一送身子,万俟向遠跟被點了穴似的,隨意給為他擦洗的人下手。有個此般性子的死士,真是求也求不來;可要是有個此般性子的共枕之人,真是氣也能氣死!

  脾氣來得奇怪,消得也奇怪。衍墨暗地裡咂咂嘴,邁出浴桶拿來個干帕子抖開,“水涼了,主人可否出來?”

  一拳打在棉花堆上的無力感消退許許,万俟向遠不再在水裡悶坐著,跨出浴桶稍稍擦了擦身子,滅掉燈盞與一邊站著的人躺上床榻。

  輕手落下床帳躺好,衍墨看看身旁同樣毫無睡意的人,終究沒敢吭聲。

  “可知為何惱你?”好似看穿了身旁人的心思,万俟向遠這麼問道。

  衍墨側過身,望著直看向帳頂的人想了會兒,道:“屬下不會說話,主人莫怪。”

  万俟向遠略有失望地嘆了口氣,正準備說“算了”二字時,就聽身邊人徐徐說起。而且這次沒再用什麼“屬下知錯”、“屬下失禮”一類回話。

  “主人待屬下好,屬下感激主人,但有些話,的確不是屬下該說的。”怎麼可能真的不知,衍墨在黑暗中默默注視著身邊讓人不由生出安心念頭的人,聲音和平日不太一樣:“屬下知道,主人不殺曾雲秋八成與屬下有關,可屬下是主人的死士,做錯事就該受罰,即便不是為了堵他人閒話,也該受些教訓才是。”

  万俟向遠聽了有些氣,當然,多半還是衝著自己去的。自從那次想通後,便再也未對刺殺一事起過怨怪之心了。

  “曾雲秋的事,已經罰過了,以後也不會再罰了。”論對錯,他錯的同樣不少。當時那些“責罰”,恐怕沒有哪個男子不會舉得屈辱。而身旁的人,事後從來不曾提過一次,也不曾怨過一句。許多事,都礙著層身份原因,對的變成了錯的,錯的變成了對的。刺殺的事,錯了又如何。有些事可以在主從間定罪定責,換到另一種關係,就不該日日如仇人一樣計較著了。

  “那些責罰抵不了屬下罪過。”衍墨說的,是心裡想的實話。

  “你是石頭做的,不知道疼?也不知道屈辱?”万俟向遠的聲音有些奇怪,夜裡聽著陰仄仄的,很駭人。

  衍墨一下子被問得有點難堪,但想到身邊人之所以這麼責問的原因,心裡就又熱乎起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