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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從簡趴在桌邊一動不動。李諭心顫,他伸出手,輕輕撫上蕭從簡的臉,那是溫熱的,是活的。

  “朴之……”他輕聲喚。

  蕭從簡睜開眼睛,李諭抱住他:“我想通了,我想通了……”

  蕭從簡不知道皇帝又在搞什麼花樣。一早上皇帝一醒來,看到他就跟見了鬼一樣狂叫,叫完了就跑了。一跑就一天不見人,這會兒夜深了又跑來一臉懊惱悔恨。

  他嘆了口氣,他不希望皇帝真的瘋掉。至少把他放出去之前,皇帝不能瘋。

  “陛下想通什麼了?”他問。

  李諭抬起頭:“我要放你出去。明天就放你出去。”

  第80章

  正月十五之後, 年就完了。李諭決定接著走下一步。

  他原本計劃關蕭從簡更久。但他低估了這種軟禁的折磨。對他是折磨,對蕭從簡更是折磨。這件事,他做得太殘忍了。這樣僵持下去,他什麼都不會得到。

  正月二十四是皇帝的壽辰。

  這一天夜裡,皇帝的壽宴似乎無比盛大,蕭從簡在偏殿都能聽到鼓樂聲,狂歡的聲響和酒氣一起飄蕩在皇城上空。他一個人在空空蕩蕩的偏殿整理著手稿, 累了就在桌邊趴著了。

  朦朧中他覺得有人正在摸他的臉, 他一睜眼, 果然是皇帝正站在他面前。皇帝縮回了手。

  兩人在此處幽寂的燭光中對視,皇帝抱住他低聲道:“我想通了……”

  李諭說:“我放你出去,我明天就放你出去。”

  蕭從簡等這一天等了太久,已無驚喜。只是好像摸黑進山,走了好久, 總算是看到點光,繞出老路, 不再原路打轉。

  這最後一晚,蕭從簡躺下之後竟不太容易睡著。皇帝換了衣服過來, 坐在床邊道:“你放心, 你出去了,朕也不會提東華宮這一年的事情。不會壞你的聲譽,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蕭從簡反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李諭只能笑笑。那他給蕭從簡下藥,給蕭從簡手了一次口了一次,蕭從簡已經將這事情徹底抹掉了。

  “對, 什麼也沒有。”他說。

  第二天凌晨,蕭從簡已經整理好了東西。東華宮偏殿裡他用過的東西當然都不要了,他只要帶走自己的書稿和貓。

  書稿蕭從簡前一晚已經整理好了,裝在匣子裡。貓一早上就醒了滿地竄,皇帝親自去給蕭從簡抓貓。那貓雖肥,跑起來卻快,皇帝去抓他,它伸爪子就撓,給了皇帝兩下。

  氣得李諭擼袖子上,把貓也搞得很氣憤。

  蕭從簡看得發笑,說:“別折騰它了。看來它挺喜歡這裡,就讓它在這裡再住段時間。”

  李諭這才放過了貓。

  兩人一齊走出了東華宮偏殿——這時候天色微亮,此處又只有啞奴,無人知曉蕭從簡就這麼出來了。

  趙歆成一早就和往日一樣,去東華宮和皇帝開小會。但今日他一進室內,臉上的微笑就凝住了。

  就好像這近一年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蕭從簡正坐在皇帝身邊。雖然沒有穿官服,身穿便裝的蕭從簡看起來有些奇怪——那樣子叫人恨不得立刻將官服捧給他。

  趙歆成腦中一瞬間的想法是沒想到他做這個丞相就做了這麼短短一年。

  皇帝已經出聲道:“最近一段時間,朕想了許多。去年對蕭朴之的處置實在太過倉促,這事情應當重新商榷。趙丞相你以為如何?”

  皇帝都這麼說了,蕭從簡又盯著他,趙歆成不敢說半個對蕭從簡不利的字。他只在心中納悶,實在想不通皇帝為何又改變了心意,照理說蕭從簡一派因為不知道蕭從簡的下落,為了蕭從簡的安全,對皇帝並沒有怎麼為難。

  現在把蕭從簡放出來了,皇帝若不完全起復蕭從簡,死硬蕭派只怕不會善罷甘休。

  皇帝依然沒告訴趙歆成這近一年蕭從簡被他關在哪裡,只說從今日起命蕭從簡在自家反省。

  蕭從簡當天就回到府中,府上的老人無不落淚。當天蕭從簡回來的消息就在京中如旋風一般不脛而走。

  蕭府門前立刻排起車龍。皇帝在宮中,已經有好事者將第一天就去拜訪蕭從簡的人名單寫了呈上去。

  李諭沒心情管這個。那些人是蕭從簡的腦殘粉,他早就知道,蕭從簡一出來,他們不第一時間跑去才奇怪,他只是要看蕭從簡怎麼做。

  他想知道蕭從簡會不會立刻給他施加壓力,要求官復原職。

  蕭從簡忙得要命。他被關了那麼久,不說朝中事情,就是蕭家事情,都有許多混亂糾紛等著他來處理。

  來拜訪他的官員,他只挑著見了幾個。其他一概不見。如此忙了三天,才將蕭家和他岳家的事情都理清楚了。

  李諭在東華宮中十分寂寞。這幾日晚間,他依然去關過蕭從簡的偏殿睡。懷念是懷念,也是為了不讓人起疑,聰明的宮人太多——怎麼蕭從簡一出來,皇帝就不去偏殿睡了。

  他仍將那裡維持現狀。

  如今這裡唯一的活物就剩下貓了,李諭躺在榻上,看著貓說:“你爸不要你了,說會接你回去也不接了。”

  又過了幾日,蕭從簡當真是在家中修身養性了,京中除了一開始的喧譁,這會兒竟十分平靜。

  李諭實在忍不住,將人召到宮中來。

  短短几日,蕭從簡的精神就像又有了光彩,臉色都明亮許多。李諭見他如此,心中既歡喜又酸澀。

  蕭從簡見到皇帝就提了個請求。

  他請求皇帝允許他回老家一趟,並順便去北疆探親——蕭桓在那裡,蕭從簡想去看看蕭桓。

  “不行!”李諭斷然道。

  他說得太快,怕蕭從簡誤會,立刻又解釋道:“你如今被彈劾是白身,這麼出京,朕不放心。”

  樹大招風,蕭從簡這些年樹敵頗多,萬一有人在路上下手,他根本是鞭長莫及。

  蕭從簡臉上又恢復了那種神氣,微笑道:“陛下不必擔憂,我知道這一點,自然會多帶些人。”

  李諭知道,這是自己欠他的。他把蕭從簡關了近一年,除了他之外,蕭從簡沒有跟其他活人說過話。哪怕是關在牢里,也不至於如此。

  又過了半個月,天氣又暖和了些,蕭從簡準備好了行李,出京探親去了。皇帝特意派了一隊精兵護衛他。

  臨走那天皇帝又與蕭從簡見了一次面,趁著無人注意,李諭握住蕭從簡的手:“你要保重,早點回來。”

  蕭從簡答應了。

  但李諭總覺得蕭從簡就像被關在籠子裡的鷹,籠子一打開就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第81章

  蕭從簡先回了老家祭掃。他幼年就隨叔父輾轉各地, 後叔父入京任職,他才在京中定居下來。老家已經有十年沒有回來過了。趁此機會,他回老家去看看,小住一段時日。

  蕭從簡這一趟,自然稱不上是衣錦還鄉,饒是如此,每日去拜訪他的人還是絡繹不絕。

  可笑的是, 來拜訪的人中竟還有來送女兒送妹妹的, 連是正經介紹想做正室都不是, 就是想送給他做個妾。

  蕭從簡在京中時候就對一一拒絕這類事情不勝其煩。他現在實在沒有這男歡女愛的心思。一想到床事,他就想到皇帝。

  這種事情,不可說。甚至連想也不該想。但夜深人靜時候,半夢半醒之間,皇帝就會陰魂不散。

  蕭從簡仍覺得皇帝想要的實在是太荒謬。

  從老家離開, 蕭從簡一路向北邊走,中間繞了些路, 去看了文太傅。

  文太傅在老家有土地養老,只是比起在京中時候自然是拮据許多。蕭從簡送了些東西和銀子, 聊表心意。

  文太傅是真蒼老了, 他見了蕭從簡只道:“你倒悠閒,還有這閒情雅致遊山玩水。”

  蕭從簡知道老文的意思。皇帝把他放出來,他應該立刻抓住時機,在京中活動。這時候離開京中,確實叫許多人摸不著頭腦。

  但蕭從簡有自己的考量。除去之前他去烏南, 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在各地走走了,各州民情如何他一直想親眼看看。如今他沒有丞相職務在身,觀察起來也方便些。

  再者他這一年被李諭折磨得狠了。皇帝以為他從頭到尾都十分冷靜,實際只有他自己知道,有那麼幾次他真以為自己會熬不住。離開一段時日,他放鬆放鬆身心,對他對皇帝,都是好事。

  文太傅與蕭從簡一邊下棋,一邊喝茶。蕭從簡走一步,老文要算半天,才慢悠悠落一子。

  “你說皇帝怪不怪?從前誰看出來過這孩子是這麼厲害?”老文對蕭從簡說。

  蕭從簡道:“陛下小時候也是很機靈的。”

  老文就笑:“明明是個戇的。這種人一旦有了心機,用起心機才可怕。我走在半路上聽到你的事情,可是把牙都笑掉了。”

  他張口,讓蕭從簡看他的牙齒。他是真笑掉了一顆壞牙。

  蕭從簡也忍俊不禁。

  老文又說:“不過皇帝對你到底不同,這麼快就有起復你的心思了。”

  蕭從簡說:“皇帝還很年輕,心思難免有動搖的時候。”

  文太傅搖搖頭:“不,他就是叫人猜不透……這一年他到底把你關在哪裡了?”

  這問題只有文太傅這個級別的人能這麼問出來了,輕鬆得像問他昨天晚飯在哪裡吃的一樣。

  蕭從簡一瞬間腦子裡又是貓,露天浴池,皇帝擁著他,緊緊地擁著他,那些混話,全部混在一起。

  他語氣自然:“是一處新暗牢,我是第一個被關在那裡的。以後不知道還會關誰。不過您老人家看來是輪不上了。”

  文太傅就呵呵笑。又走了幾步棋,蕭從簡道:“您輸了。”

  文太傅沒有回答,他歪在榻上,發出輕微的鼾聲。

  蕭從簡才到北疆,就聽說文太傅沒了,是晚間睡覺時候走的,人不難受。他連忙派人去弔唁。

  北疆這邊,他住在了當地官衙。蕭桓正在外地監工。等了兩日,蕭桓才趕回來。

  蕭從簡這一年對蕭桓甚是想念。從東華宮出來他就見了霈霈,只有蕭桓是這一年時間一次也沒見著。

  看到蕭桓如今的樣子,蕭從簡欣慰了些。蕭桓如今身上一絲京城公子哥的痕跡都找不到了,完全成了一個當地漢子的模樣,他臉上有一隻眼睛不便,整個人黑糙了之後,反而不明顯了。

  蕭桓一見父親也是十分激動,許久才道了一句:“父親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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