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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諭也不說話,兩人只是看著。

  過了一會兒,蕭從簡才問:“陛下打算叫這什麼?”

  李諭說:“火銃,火器。丞相以為如何?”

  蕭從簡點點頭:“很好。”

  他看向皇帝,皇帝仍是一臉專注地盯著場地上的動靜。

  幾聲轟響之後,有人受了傷,立刻有人將人扶了下去。響聲很快消散在山谷中。蕭從簡道:“看來今次烏南之戰是趕不及了。”

  李諭道:“朕已經命他們日夜趕製調試了。”他看看下面,又道:“不過也許確實來不及。”

  “不過丞相,你可以想想看,不出幾年就可以完全成功了,還能不斷改進。”李諭說。

  蕭從簡沒有說話,他點點頭:“是的,陛下。”

  這可比他原來想像的“好東西”超出太多了!他這才想起來去年冬天時候皇帝曾要他給宮中鍛造司撥一筆錢,物和人。他原以為皇帝是想造鼎,或者是造塔之類,沒想到竟然是躲在這裡造兵器。

  李諭其實還有些羞赧。他原本沒想過要造這些東西。原來只是一個想法,但今年開始他是真的想把這件事情干出來。

  他原本還怕蕭從簡看了之後不以為然。但是蕭從簡看了之後一臉嚴肅,和來時路上的神色完全不一樣。來時路上蕭從簡還十分輕鬆,當他又在開什麼玩笑的神色。這會兒已經是撲克臉,不知道在想什麼了。

  但是李諭也可以很驕傲地告訴蕭從簡,他們已經掌握了世界上最先進的技術了。雖然大部分功勞是技術工人的。

  “丞相,”回去路上,李諭還是想和蕭從簡談一談,“丞相在想什麼?”

  他聲音輕而緩和。

  回來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又大又圓的夕陽在緩緩向下,山谷間一片金紅色。有一瞬間,這顏色太亮,李諭幾乎看不清楚蕭從簡的臉色。

  蕭從簡沉吟片刻,才說:“陛下,臣在想,武器不同了,戰術與陣法也該變化。”

  李諭立刻猛點頭。

  蕭從簡接著說:“以後該另建一支軍隊,加以學習訓練。”

  李諭心想,這人真是天生的,天才的軍事專家。

  “朕也認為應當如此。”李諭溫柔道。

  蕭從簡看向他,笑了笑。

  夕陽給他的睫毛鍍了一層光彩,李諭只是靜靜看著。他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他們中間產生了。

  也許那只是他的誤會,也許只是他的幻覺,他能看到蕭從簡的眼神變化。

  今天,現在,就是從此刻起,蕭從簡對他也有不能說出口的話了。

  但他知道,那與情愛無關。

  蕭從簡自認為對火銃的前景還不是很有信心,他只能看到一點大概輪廓,如果事情一切順利的話,那當然好。如果不能供大部隊大規模使用,那也無妨它的發展方向。

  剛剛他目睹了火銃的威力,強於箭矢百倍。只是恐怕造價也是十分可觀。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們的皇帝,終於向他展示了一些與眾不同之處。皇帝將這麼多人安排在這裡,事情井井有條。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然而今天皇帝不主動告知,他根本不會知道。

  這才是這件事最重大的意義之一。他一開始認為李諭可以做一個皇帝,後來他認為李諭可以做一個守成的皇帝。現在他知道了,李諭可以做一個特別的皇帝。他現在發自內心的相信,李諭確實可以超過高宗。

  他沒有告訴皇帝,他無法說出口——在意識到這件事情的那個時刻,他很欣慰,他十分欣慰。

  因為他不必說,他想他不必說,皇帝早晚會知道的。

  第49章

  過了幾日,蕭從簡就又給皇帝推薦了幾個人,都是有名的工匠。李諭立刻讓他們加入火銃研發組。

  對技術型人才,李諭是來者不拒。他特別欣賞技術型人才。不管朝中時局怎麼變化,發展技術總是沒錯的。因為技術就是生產力。他是沒指望看到現代化工業化了,但是儘量提高科技水平,總是沒錯的。不期望造福千秋萬代,至少能造福幾代人也好。

  現在的大盛當然是全世界科技水平最高的國家。而且出乎李諭預料的,古代皇朝官方對科技還是很支持的,尤其是在天文星象方面,因為關係曆法和農時。

  而且大盛官方也設有專門的科學研究機構,叫做明察觀。不過明察觀還擔有藏書和搜集的工作,裡面分文文,史,醫,算等幾大科。

  李諭給明察觀改了個名字叫明察院。裡面最高級別的科研人員就叫做“院士”。又給他們增加了預算,尤其是算學,要地方多選些算學方面的人才送來。

  這些舉動花費並不算多——相較大造宮苑寺廟,給一個科研機構增加的預算算不得多少錢。

  而且這也不涉及核心的治政,朝中沒有理由阻止皇帝做這些事。

  夏季消暑時候經筵暫停了,皇帝有暑假。皇子們卻沒有,兩個皇子每天還是得學習一會兒。小公主小一些,先由身邊的女官教著。李諭時不時會檢查兩個皇子的功課。

  不過他檢查功課都不會批評,而是鼓勵為主,孩子才幼兒園的年紀,功課能做出來他就覺得很了不起了。

  這天李諭又逛去兩個皇子的書房。老師正在教兩小兒抄詩經。

  一見皇帝來了,老師立刻行禮。皇子現在的老師都是進士出身,丞相精挑細選推薦過來的。如今給皇子上課,就是將來的好資歷。這個老師也是,叫做徐慨言,年紀不到四十歲,一看就知道是個端正的人。

  李諭讓他們接著上課,自己坐在一邊,一邊聽著,一邊拿紙筆也抄了老師正在講的詩。等孩子們課上完了,李諭就叫他們過來,一手摟著一個,教他們把老師剛才教的詩念了一遍。

  兩個孩子一起磕磕巴巴背了下來,童聲朗朗,聽得人就有精神。

  李諭就微笑著問徐老師:“如何?兩個孩子聰明吧!”

  他只是曬孩子炫耀來著。

  然而老師掃了他的興。

  徐慨言回答:“大皇子更勝一籌。”

  李諭輕描淡寫帶過去:“哥哥比弟弟大一些嘛,自然懂事些,對不對?”這句對不對,他是沖二皇子說的。

  徐慨言很耿直,堅持要搭皇帝的話,道:“並不是年齡原因。大皇子敏而好學,比二皇子強許多。”

  李諭的笑容就有些僵硬,慢慢消失了。

  徐慨言似乎一點沒接受到皇帝不悅的信號,依然接著把話說下去,全是誇讚大皇子的話,順便暗貶二皇子。

  阿九還小,只是被老師表揚了就高興,一雙大眼睛看著李諭,等著看父皇高興的臉色。

  瑞兒就無精打采地垂著頭,他本來好動,這時候也不動了,仿佛在發呆。

  李諭站起來,打斷了徐慨言的話:“好了,夠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徐慨言欲言又止,不過還是退了下去。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他們還很懵懂,不知道這其中具體的原因,但能分明感覺到父皇生氣了。他們不敢說話了。

  父皇生氣了,似乎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只要一調皮,宮中的嬤嬤就會說:“你再這樣,你父皇可要生氣了!”

  母后也低低地哭泣過:“你這樣,被你父皇看見了生氣怎麼辦!”

  所有人都害怕父皇生氣。

  這會兒他們都老老實實站著,不敢亂動。

  李諭低頭看看兩個孩子,只溫和問:“今天學的詩,你們記住了嗎?”

  阿九點頭稱是,瑞兒也說記住了。

  李諭一手牽著他們一個:“好,我們再一起背一遍好不好?”

  阿九先開了口:“二子……”瑞兒這才像被提醒了立刻接上:“二子……”

  李諭加入了他們童稚的聲音。

  “二子稱舟,泛泛其景……”

  “願言思子,中心養養……”

  這是一首優美而悲傷的小詩,講一對為彼此犧牲了生命的王子兄弟。他們無常的命運,都是因一個不稱職的父王而起。

  詩背完了,李諭不確定他們幼小的心靈是否完全理解了詩中的哀傷。但是他懂,他完全懂。他們都說皇帝背負著萬民的命運,但他目之所及,並不能看到所有人。

  然而至少眼前的兩個孩子,他看得見。他不能辜負他們。

  至少此刻不能。

  “好啦,阿九背得好,瑞兒也背得好。好了,去玩吧!父皇帶你們去吃冰酪!”

  阿九和瑞兒都歡呼起來,他們轉瞬就把剛才小小的不快拋到了腦後。

  小孩子不計較,並不代表大人不計較。

  皇子書房中的小事很快就被馮皇后知道了。徐慨言誇讚大皇子比二皇子更聰明,更好學,反惹了皇帝不快,將徐慨言斥退。

  馮皇后又生氣又難過。宮人奉上晚食,她都吃不下,只飲了兩口冷湯。她握著瓷勺,淚水就滑了下來。她並不是對皇帝生氣,更不是對老師生氣。她是在生自己的氣。若是她能讓皇帝愛她一些,寵她一些,更在乎她一些,也許皇帝早就立阿九為太子了。

  馮皇后擦了擦眼淚,擺手讓宮人將桌子撤了。

  她愁緒難解,攜了幾個心腹女官去花園中散散步。

  “你們說,陛下是不是真的更偏愛瑞兒了?”她淡淡地,低聲問。

  女官都安慰她,說大皇子更聰明高貴,皇帝沒有道理偏愛二皇子。馮皇后道:“感情這事情,沒道理可講。譬如我當年,在家中姐妹里不算最漂亮最聰明的那個,老太太就是偏心我,做主意將我嫁給了陛下。也許陛下就是不愛強的那個,就是憐惜弱的那個呢?”

  女官聽了只覺得皇后已經鑽牛角尖了,只能細細分析說:“皇后稍安。立儲君乃立國本,百官寄望。如此大事,若陛下僅僅因為一點憐弱之心就動搖正統,朝中定會譁然。”

  皇后默然不語。雖然這兩年皇帝行動並沒有出格之處,但她總難以相信皇帝平靜的外表下真的是那麼安穩。她總覺得那個曾經狂放的汝陽王並沒有真正消失,他只是將他藏起來了。若是皇帝鐵了心要立德妃的兒子,甚至鐵了心要廢她。朝中又能如何?

  但這話太喪氣,她已經漸漸清醒過來,不能在女官面前顯得太軟弱,太不中用。

  “現在該如何?”馮皇后問女官。

  眾人都是建議馮皇后不要慌亂,要沉住氣。至於下一步,有人提了個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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