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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這會兒皇帝身邊只有些親近的內侍和他,這種叫外臣聽了要跳腳的話並不會傳出去。他已經意識到皇帝對佛經的興趣並不大,皇帝欣賞的是佛寺建築,景致,素齋,也喜歡他的陪伴。皇帝將他看做一個不錯的伴遊。

  這叫無寂心中有些失落和悵然,但是當然,一個皇帝太沉迷佛法更是不對的。

  “陛下該下山了。”無寂提醒他。

  李諭點點頭,乘輦離開。在肩輦上他閉目養神,過了山門一會兒,他睜開眼睛,遙遙看見他的行宮還好端端坐落山間。

  他仍是這人間的帝王。李諭自嘲地笑了笑。

  快到行宮時候,有傳信的宮人飛奔而來,見到御駕,立刻跪地有事要稟。

  李諭生怕是出大事,叫人上前。宮人稟道:“宮中賢妃病重,蕭皇后去探病後也病倒了。”

  李諭心中突的一跳,立刻趕回行宮,召來御醫詢問。

  第29章

  京中的消息一到行宮,氣氛就壓抑起來。

  賢妃陳氏是小公主的母親,她父親是雲州的儒生,因生得柔美被送進了王府,做了汝陽王的妾侍。偶爾被寵幸生下了女兒,這對她來說已經是意外之喜,她以為她一輩子已經到頂了。

  到了汝陽王被趕去淡州時候,陳氏心裡也不太慌,她有個女兒傍身,汝陽王不會丟下她。若到了她們母女被拋棄,那汝陽王差不多也該完了。

  等在淡州安頓下來,陳氏就一心一意守著她的小女兒,她不像另外兩位生的是兒子,要操心兒子的爵位和前途。她只需要慢慢為女兒攢嫁妝就好,嫁妝攢夠了,她這輩子的任務就完成了。

  沒想到在淡州嫁妝才攢了沒多久,居然就變了天。

  再回京中,她跟著眾人一起住進了宮中。

  入宮時候她原以為自己生的只是公主,而非皇子,出身又低,頂多封個嬪位。想想自己從一個窮書生的女兒,竟成了皇帝的嬪,她在心裡想想陳昭儀這個名號,又忐忑又歡喜。沒想到冊封一下,她竟然被封為賢妃。倒叫從前王府的舊人都議論起來。說她不顯山不露水的,竟然一舉封妃,從此地位與生了皇子的呂夫人平起平坐了。

  陳氏做了賢妃,自然要幫著皇后料理後宮事務。皇后又覺得她為人柔順,又不像呂氏生了兒子是個威脅,因此用陳氏的地方還多些。

  陳氏一下子被捧得老高,心裡反而不踏實了。病由此而起,入夏之後就一直胸悶倦怠,後來一直沒有好轉,因此不能伴駕隨行同去行宮。

  李諭在行宮時候,宮中每天都會有人來稟日常。他不時會問問陳賢妃的病情,知道她時好時壞,御醫也說是時節緣故,等過了夏天就會好起來。因此李諭,還有馮皇后都沒有太擔心。

  但若蕭皇后因為探病賢妃而病倒了,那可就是大事了。

  蕭皇后自從孝宗皇帝駕崩後,一直在清隱宮深居簡出。除了清隱宮一帶,她很少去其他地方露面。馮皇后不時去探望她,只是兩人談不到一處。馮皇后拘謹,蕭皇后消沉,兩人平日消遣愛好亦不相同,因此交往僅限於這一套表面客套。

  夏天時候後宮都跟隨皇帝去避暑去了,宮中空了大半,蕭皇后反而自在了些,知道賢妃陳氏病情加重,便難得去了一趟陳氏的宮中,在陳氏宮中呆了小半日,確定陳氏無大礙後回了清隱宮。

  不想蕭皇后回去之後第二天就有些不適,又發起熱來。賢妃病勢雖重,卻沒有蕭皇后的病來得這麼兇險,宮中御醫立刻頓覺不妙,不敢隱瞞,立刻就報到行宮。

  李諭一聽御醫的稟報頭都大了——蕭皇后是孝宗皇帝遺孀,又是蕭從簡的女兒。孝宗皇帝駕崩不久,若蕭皇后也出事,說起來還是因為探病他的妃子,那他實在無顏面對蕭從簡,也不知道朝中會怎麼想。

  要知道他決無與蕭從簡為敵的想法,更不希望蕭皇后傷一根毫毛。她雖然是個已經寡居的皇后,真正卻是個還未成年的少女。

  “現在蕭皇后病情如何。”李諭問御醫。

  “正在用藥,但熱度仍未退下。就看今天夜裡了。”來行宮面聖的年輕御醫諾諾道。

  李諭呆了一下,說:“如果蕭皇后出了什麼事,朕拿你們是問。”但他清楚這句話的威懾力有限。若這種話有用,年輕的孝宗皇帝也不會死了。他差不多已經是在胡言亂語了。

  李諭來回踱步,立刻命跟隨他行宮來的兩個老御醫馬上回宮,又問丞相可知道這件事情。照理說他這邊知道了,蕭從簡應該也有消息了。

  果不其然,李諭這邊剛遣人去詢問蕭從簡,這邊蕭桓就來了。他行色匆匆,向皇帝請示,說蕭從簡派他回京,請皇帝允許。

  李諭當然允他回京,讓他去清隱宮探望皇后。

  “丞相不回京麼?”李諭問蕭桓。

  蕭桓奇怪地看了一眼李諭:“丞相自然是在行宮伴駕。”

  李諭揮揮手,讓他速去。稍晚時候蕭從簡來了行宮,李諭一見他就說:“丞相,宮中出了大事,朕要回京。”

  蕭從簡沒想到皇帝這樣主動關懷,不似作偽。到底是年輕人,沉不住氣,仍需要人安撫。

  “陛下若要提前回京,也不急於這一兩日。”

  李諭本想說萬一就在這一兩天之間出了事怎麼辦,但這話說出來太難聽了。這叫他不免對蕭從簡生起氣來。反正他對蕭從簡生氣也不是第一回 了。

  李諭生氣自己為蕭皇后如此緊張,蕭從簡居然還這麼鎮定。他不明白蕭從簡在想什麼。

  有一瞬間有一個特別黑暗可怕的想法閃過李諭的腦中——對蕭從簡來說,蕭皇后已經是一步廢棋了,她已經永遠地與皇室血脈失之交臂了。

  難道位高權重之人,沒有例外都是冷血動物?

  “丞相難道不擔心蕭皇后嗎?”李諭沉聲問。

  蕭從簡回答:“陛下,我已經遣蕭桓回京探看了。”他是真的開始詫異皇帝對蕭皇后的重視程度了。皇帝的態度像是一種純粹的擔心。

  “陛下。”蕭從簡走到棋盤邊,請皇帝與他打譜。

  他們擺了一盤名局。李諭本想說,你女兒都重病了,你還有心情擺棋譜?但蕭從簡拿起棋子就不再說話,李諭便也沒了聲音,不知不覺就照著棋譜擺完一局。

  宮人悄聲為他們換茶,掌燈。到臨了時候,蕭從簡才說:“陛下,人若在局中,最緊要的就是沉住氣。若為眼前一點迷惑,很難看清全局。”

  李諭落下最後一子,這局複雜詭譎,到中盤時候卻急轉直下,勝負已分。他心中被棋盤中的氣勢感染,不由道:“朕以為丞相是執棋子者,早已跳出局中。”

  蕭從簡說:“誰能跳出三界,不在五行?”

  李諭知道蕭從簡在勸他什麼了,以不變應萬變。他這會兒冷靜下來想想,若是今晚就收拾行李慌慌忙忙地回京,才會叫朝中摸不著頭腦,議論不止。

  因為這並不是一件值得皇帝立刻御駕返京的驚天大事。可以等兩日看看,再等兩日看看。

  萬一宮中是傳染病呢?皇帝在行宮還更安全些。也有可能蕭皇后的病情過兩日就平穩下來,趕回京中便是虛驚一場。

  過了兩日宮中果然傳來了好消息,說蕭皇后熱度已經退,身上發的疹子也無礙,有御醫和宮人照料,正在逐漸好轉。

  李諭這會兒想想,不禁自嘲——他是真把蕭從簡的女兒當自己的女兒著急了。

  不過李諭高興了還沒半日,就有人又來找麻煩。

  第30章

  來李諭這裡找茬的是德妃呂氏。

  呂氏當然不敢找皇帝的茬,她找的是皇后的茬。呂氏領著小兒子過來,不一會兒就說起了滯留宮中的賢妃陳氏。說到這次陳氏病了這麼久,宮中接二連三地有人生病,都是因為皇后太過懦弱,對後宮管理不周。

  呂氏向來與皇后不對付,兩人差不多時間到汝陽王身邊,差不多時候有孕。皇后的大皇子只比呂氏的二皇子大七個月。若不是汝陽王換了個芯子,李諭覺得這兩人誰勝誰負還真有點難說。

  皇帝繼位之後,呂氏沒有要到貴妃之位是個打擊。但她並沒有太消沉,依然每日精心妝扮,只是不再像過去那樣金光閃閃,妝容和衣著都大有進步。

  皇后不帶她玩,她就在自己宮中自娛自樂。皇帝每每叫御膳房做了什麼新吃食,德妃都最是捧場,在宮中學起來,花樣翻新,大力推廣,十分捧皇帝的場。

  有的寵妃刷臉,有的寵妃靠掛。當然也有像呂氏這樣費心心思阿諛媚上的。若不是李諭換了芯子,呂氏應該是最得寵的那個寵妃。

  不過她這麼努力,多多少少起到了一些效果。她沒有做錯什麼,李諭沒有必要對她橫眉冷對。宮中對呂氏亦有同情,因呂氏容貌性格都比陳氏出挑,又生下皇子,被皇后壓就算了,現在還隱隱被陳氏壓一頭,這就叫人憋屈了。

  呂氏安安靜靜積攢了幾個月的能量,終於找到個豁口發泄。

  “陛下,妾從進宮以來,一直安分守己……”呂氏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一邊數著皇后的不是,幾件事雜七雜八地說。皇后派給她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務。皇后分給她的布料都過時陳舊,還不如雲州時候。皇后明知道陳氏膽小拘謹,還硬要她出頭,對陳氏十分嚴厲。陳氏生病都是皇后沒照顧好,嚇出來的。

  李諭只是聽她說著,等她說完了,才問:“那依你的看法,朕該如何處置皇后呢?”

  呂氏還沒大膽到敢直接對皇帝說廢掉皇后這種話。她只是坐到李諭身邊,將頭輕輕靠在李諭肩上,嬌聲道:“妾哪敢要陛下處置皇后。只不過妾有些委屈,想要陛下知道……”

  她仰面看著李諭,面上嬌怯,眉尖輕蹙,角度正好。

  李諭看到她這姿勢,感覺她只缺個手機,就能無師自通造出無數經典自拍。

  李諭握住她的肩,讓她和自己保持距離,面對面坐好。

  他看著呂氏的眼睛,聲音冷而平靜,一字一句道:“你聽好了,離開行宮之前,你在行宮被禁足了。”

  他不是在說話,他是在警告。

  他一張口,呂氏就凍結了。她的肩在他開口的一瞬間甚至變薄了,變得僵硬,仿佛他稍稍一用力就能將她捏碎。

  “這是你第一次在朕面前詆毀皇后,朕只罰你閉門思過。但若有第二次,朕就將你貶為才人。有第三次,朕就封了你的宮門。有第四次……你可以試試。”

  他鬆開呂氏的肩,呂氏幾乎癱軟在榻上。她面色蒼白,過了一會兒才跪下謝恩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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