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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嬤嬤這番話,說的頗有幾分不客氣,往重里說,甚而可算是不敬主子了。

  然而,這些話憋在程嬤嬤的心裡,已有許久了。她一直都覺得,林氏沒有當母親的自覺。

  這麼些年來,國公爺一直寵溺著夫人,已是一雙子女的母親了,卻還像個大姑娘一樣的彆扭嬌氣。這也還多虧了國公爺是個長情且專情的男人,若換成旁人家裡,早就雞飛狗跳了。

  中秋節家宴的風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夫人生氣,也無可厚非,然而在她程嬤嬤看來,你賭氣歸賭氣,在家鬧也罷,何必要出來讓外人看笑話?即便離家,自己走就是了,又為何定要把孩子也拖去受苦?

  蕭月白可是她一手奶大的,從小貓崽兒一樣養到這麼大,好容易才長成這麼個亭亭玉立的樣子,如今叫她看著蕭月白在這兒遭罪,哭哭啼啼的求著她要回家,可不將她心疼壞了!

  何況,國公爺過了這小半年都沒把那婢子收到屋裡去,還不足夠?在她程嬤嬤眼裡,夫人也該知足了!

  林氏被這番話噎到說不出話來,她想要反駁,卻一個字兒也找不出來。

  女兒跟著她出來這半年,確實受了不少罪,這一點她推脫不得。她不想對那男人低頭,但是女兒在這兒繼續住下去,保不住還得生病。

  程嬤嬤有一句話不錯,南安寺再好,到底比不得國公府。蕭月白又是個嬌嫩的體格,哪裡受得了被病痛不斷折騰。

  這是林氏出來這小半年,頭一次動搖。

  程嬤嬤瞧著林氏,微微嘆了口氣,說道:“老身倚老賣老了,太太寬恕吧。老身實在見不得姑娘受苦受罪,老身回去,會將此間事由一一稟告老太太,由她老人家定奪。”說著,她停了停,又添了一句:“老太太必定不會坐視不理,太太還是早些收拾了為好。”言罷,她抬步出門而去。

  程嬤嬤這話即便不說,林氏也心知肚明。

  甄母一向溺愛小孫女蕭月白,聽說了這樣的事,哪兒還能坐得住,只怕親自來接,都是可能的。

  林氏咬著唇,滿心的五味雜陳,她當真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麼?

  蕭月白在屋裡睡著,聽聞程嬤嬤走了,心中有些惴惴的。

  她知道,程嬤嬤回去必定會把這些事都告訴老太太,而老太太也一定會接她回去。

  這一次,不論是她母親還是誰,都阻擋不了了。而她母親林氏,也必定會回去。

  如此,她算不算是下套套了母親?但她總認為,兩個人與其這樣慪氣,不如見面之後將話說開為好。

  畢竟父親和母親,是一世的恩愛夫妻,被小人作弄而離散,不值得。

  正當這時候,守門的小丫頭紅兒進來說:“慧心師傅來了,說來瞧姑娘的。”

  蕭月白還未說話,明珠已先說道:“姑娘病著,沒力氣見客,叫她去見太太也罷。”

  蕭月白原本是不大想見人,但心念一轉,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便說道:“讓她進來吧,想必是替主持來的,這點力氣我卻還有。”

  明珠有些納罕,但也沒說什麼。

  紅兒出去傳話,少頃但聽那布鞋窸窣聲響,便見一個俊俏的青年尼姑走了進來。

  這尼姑便是慧心,她走到屋中間,倒也沒有往前,望著蕭月白雙手合十一躬,說道:“小姐又病了,主持差貧尼前來探望。”

  蕭月白沒有起身,她睨著慧心,淡淡笑道:“主持多禮了,我這三天兩頭生病,還差慧心師傅過來。”

  慧心眉邊微挑,唇輕輕一扯,似是有些輕蔑,嘴裡說道:“姑娘是千金之體,若有閃失,小小寺廟承擔不起,故此不敢不上心。”

  這話說的,看似恭敬,實則夾槍帶棒。

  蕭月白眯細了眼眸,瞧著慧心唇邊那一顆小小的痣,暗道她果然沒有想錯,這個慧心厭憎她,不是一日兩日了。

  在那夢裡,安國公府出事之後,她依舊寄居於南安寺。雖說身份已大不如前,但安國公府到底還在,出家人畢竟也沒那麼勢利,人人待她還算客氣,唯獨這個慧心,時常欺負於她。起初,她還不敢來踐踏欺凌,只是日常見了便言辭譏諷,落後漸漸就連私下剋扣她飲食用度的事都做出來了。

  慧心執掌廚房的差事,暗地裡做些手腳,旁人誰也不知道。蕭月白寄人籬下,不願生事,便也就含忍了。

  然而,慧心卻並不肯甘心,一日口角竟然說出她是報應如此。這件事捅到了主持面前,主持痛責了慧心一番,方才了事。但蕭月白直至身故,都不能明白,她為什麼會出這樣的話來。

  這會兒,聽她問安,蕭月白又想起來,便將她叫來一試,她果然是厭著自己的。

  蕭月白不明白緣故,倒是不肯讓她,含笑道:“我生病,同南安寺有何相干?師傅這話說的,好似我安國公府,都是不講理的人。”

  慧心臉色微變,這個安國公府的病秧子大小姐,好似並非如她所想,是個軟弱可欺之人。

  第16章

  慧心眼眉低垂,斂住了其中異樣的光彩,低聲回道:“姑娘說笑了,貧尼並不敢如此作想。”

  蕭月白招了招手,一旁明珠會意,扶著她坐了起來,在她腰後墊了一方軟綢老鴨黃軟枕。

  蕭月白懶散舒坦的倚著,方才向慧心淺笑道:“佛前不打誑,我並不敢說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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