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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氏心中縱有不安,卻並不怎麼害怕。她家老爺早跟她通過氣兒了,叛軍如打進來,安國公府定然率先投降。

  自來的規矩,為安撫人心,新帝是絕不殺降臣的,並且為彰顯仁慈寬大,還會加以善待。就算周朝改頭換面,江山易主,他們安國公府的榮華還會代代傳下去。

  想到這裡,蔣氏心中稍稍安定下來,竟而對那個傳言之中的叛軍首領,生出了一絲好奇。

  這個傳說中的人物,不知現在何處,又是怎生模樣?

  正當她心中想時,那叛軍忽然自中間分成兩列,但見一人一騎,自風雪中行來。

  馬匹膘肥體壯,通體烏黑,唯有四隻蹄子是白的,吸著鼻翼,不住的踏著地面,煞是威風神氣。

  馬上騎乘之人,著一身玄色甲冑,一頭烏髮高高束起,他兩眸深邃,如鷹隼一般的犀利,兩道濃眉直斜入鬢,鼻樑高挺,雙唇極薄。

  這叛軍首領,竟是個俊美如斯的男子!

  他左眉骨上有一道淺淺的刀疤,然而這不僅沒有絲毫損壞他容貌,反倒令他添上了一抹陰鬱暴戾的氣質。

  他抬手,輕輕撫了撫坐騎的頭,適才還暴躁不寧的黑馬頓時安靜了下來,他便望向了安國公府眾人。

  眾人觸及那目光,心頭都是一顫。

  不知為何,黑衣男子那通身的氣派,仿佛如天神降世,不怒自威。不必他開口說什麼,眾人心中已然自發的生出了敬畏之意。

  這樣的人,便是天生的王者!

  蔣氏看清了那人的面目,頓時如一桶冷水自頭頂澆下,渾身上下一片冰冷。她只覺得雙膝發軟,兩個腿肚子都在瑟瑟發抖,幾乎要死死的咬住牙關,才能不讓自己尖叫出聲。

  怎麼會是他!

  這叛軍首領,竟然就是已廢為庶人、驅逐出京的前四皇子陳博衍!

  她身邊站著的安國公蕭潼,也倒抽了一口冷氣,上前一步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能說出口,還是退了回來。

  陳博衍在人群中掃視了一番,並沒有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張如花容顏,一顆心頓時直直的墜了下去。

  人群里忽然響起了一道尖利的哭叫聲:“四爺,您總算回來了!!”

  伴隨著這聲響,只見一丫鬟打扮、左臉有疤的年輕女子連滾帶爬的自人群里衝出,跪倒在陳博衍的馬前。

  這丫鬟語不成聲道:“四爺,您回來晚了……嗚嗚……姑娘,姑娘沒了……姑娘走了!二老爺和二太太,去歲將姑娘送到了宮裡……隔日一早,就送出來消息,說姑娘夜裡去了……姑娘一直都在等著四爺……”

  陳博衍默然,他只覺得耳中一片轟鳴,胸口似是被千斤的重錘一記記狠狠的捶著,喉嚨里是一片腥甜。

  終究,他還是回來的晚了。

  風雪甚緊,大片的雪花黏在他的鬢邊、眉上,令他的神情不甚分明。

  蔣氏按捺不住,急赤白臉的嚷道:“四、四皇子,你可休要聽這婢子的胡言亂語!皇帝要的人,我們莫不是能攔著不成?!”

  蕭潼眉心一跳,想拉她一把,卻拽了個空。

  陳博衍看著她,目光之中是一片冰涼,他頷首一字一句道:“如此說來,她說的便都是實情了。”

  話音低沉,冰冷之中帶著肅殺,重砸在蕭潼與蔣氏的心口。

  蕭潼急急上前,卻被軍士攔住,他便白著臉面,向陳博衍大聲道:“成王殿下,我安國公府上下願降,自此效忠於殿下!”

  陳博衍面色淡淡,薄唇輕啟:“本王,不稀罕。”

  蕭潼後退了一步,冰天雪地竟然出了一背的冷汗,他滿心的盤算便是叛軍必定不殺降臣,他還能繼續當他的富貴國公爺。然而沒想到,這個陳博衍根本不肯受降。

  不肯受降,那意味著什麼?

  沒等蕭潼想明白,高架在安國公府門前的柴火和油鍋,便已將答案昭示出來。

  火紅的焰火舔舐著鍋底,大鍋之中的油也冒出了騰騰熱氣。雪花落入鍋中,偶然騰起些噼啪的聲響。

  蕭潼與蔣氏,看著那鍋中滾熱的油,膽戰心驚,不知陳博衍意欲如何。

  有軍士上來問道:“殿下,安國公府如何處置?”

  陳博衍面無神色,淡淡吐出兩個字:“逆賊夫婦,下鍋油烹。”

  清清淡淡的兩個字,卻宣告了安國公府人的下場。

  蔣氏又驚又懼,登時暈死在地。

  蕭潼亦也魂飛魄散,兀自大聲嚷道:“成王,我安國公府願降,你不能誅殺降臣!”

  陳博衍目光森冷,開口言道:“本王,偏不受降。”

  蕭潼面若死灰,頹軟在地。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被攆出京城、廢為庶人、絕無可能的四皇子會捲土重來,會成為這場爭鬥的贏家。

  若早知如此,他說什麼也不會把賭注押在宮裡那位身上,更不會聽信妻妾的言語,把侄女蕭月白送入宮中。

  但這世上,最缺的大概就是後悔藥。

  這一日,安國公府門前那沸騰的油鍋,悽厲震天的哀嚎,焦糊的氣味兒,焦枯的骨渣,成了京城裡所有人的噩夢。

  皇宮之中,守衛的親軍早已如受驚的鳥獸四散奔逃。

  養心殿上,已成了孤家寡人的皇帝陳恆遠獨自在龍椅上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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