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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手將封西雲的手包裹在其中,掌心傳來比自己要高一些的溫度,陸沅君開始低著頭自言自語起來。
“你還記得曾蘭亭麼?”
從滬上請回來的瘋子,在運城辦邪教的瘋子,如果西雲這會兒醒著,想必一定記憶猶新。
“他把那東西做出來了。”
如若瀛洲人沒有登陸濠州灣的話,曾蘭亭造出來的相機已經可以擺在鋪子的貨架上售賣了。
手心裡傳來的溫度越來越高,陸沅君彎腰俯下身,將額頭貼在封西雲的手背上,半晌後才坐起來。曾蘭亭的相機就在陸沅君隨身的挎包之中,陸沅君的右手探進了裡頭,把那四四方方的鐵盒子拿了出來。
相機躺在手上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幾個小時前她剛剛用相機給在作戰的士兵們拍了一張合影。
“你要是能醒來,看看這張相片就好了。”
城中的人認為運城的戰事結果明朗,不容樂觀,多半是要輸的。但看著相片裡的人,陸沅君更願意相信運城能迎來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大捷。
“咚咚咚!”
教室的木門板被人從外頭敲響,軍醫催促的聲音傳來。
“太太?”
陸沅君抬手揉了揉眼睛,將與相機一起從包中拿出來的相片塞了回去,不顧門外的催促,轉過身來繼續與封西雲說話。
“運城政事不歸你管,你大概不清楚。”
舉起沉甸甸的相機,陸沅君對準了躺在桌子上的人,一邊調整一邊低語。
“美利堅舉辦博覽會,芝加哥的華夏館已經搭起了一座喇嘛廟。”
建康政府早在幾年前就已經開始籌辦,各個省份都有任務。自打瀛洲人登陸之後,一直催促的建康政府再沒了消息,李勛來也被別的事牽絆住了手腳,徹底將這件事擱置下去了。
而今陸沅君眯著一隻眼睛,透過鏡頭看到面頰凹陷的封西雲,用力按下了快門。
咔嚓
聲音在耳邊響起的同時,陸沅君閉上眼睛偏過頭去。相機與雙手一起垂下放在膝頭上,鼻尖能嗅到的□□與濃煙的氣味,窗簾被風吹得呼啦啦響,門外軍醫仍在催促。
紛雜的聲音交織在一處,其中相片印畫的聲音被陸沅君單獨選擇出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這個動靜上。
李勛來關於選送博覽會的物件來詢問過陸沅君許多次,古籍古畫古玩,金銀玉器手把雕件,但一次兩次都被陸沅君否決了。
這些物件或許價值連城,但也就是價值連城而已。
而今陸沅君總算是選出了運城參展的物件,即便今日運城不是大捷而是大敗,這件展品都要送到建康,再轉運去芝加哥去。
除了手中的即時相機,還有由相機拍攝的相片。
那被陸沅君特別注意的聲音突然停下,相紙從四四方方的機器里彈了出來,輕飄飄的落在了手心上。陸沅君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睛,鼓起勇氣朝相片看去。
黑白灰三色交織的相片讓人看起來越發無力,相片裡的封西雲毫無血色,仿佛行將就木一般。
可陸沅君看著這張相片,眼睛裡卻燃起了光彩。
“軍醫!!”
她抖了抖手中的相片,朝著門外喊了起來。
軍醫聽到陸沅君的聲音,用肩頭撞開教室薄薄的木門板,從外頭闖了進來。
“怎麼了太太!”
“醒了,西雲醒了!”
陸沅君掙扎著站起來,單手拄著拐杖,興沖沖的往軍醫的方向走來。
軍醫往封西雲的方向看了一眼,少帥仍舊在昏睡之中,太太莫不是情急之下眼花了?
勸慰的話剛要說出口,陸沅君已經走到了軍醫的面前,把相機剛剛印出的相片拍在了他的手上。
軍醫低下頭一瞧,相片裡的少帥,是睜著眼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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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加哥。
陸沅君與封西雲並肩走在一起,雖然是在異國他鄉,可他們夫妻二人常年居住在南春坊租界裡,西洋人隨處可見。以至於現在身處另一個國度,行走在身邊的人發色瞳色與他們截然不同,也沒有生出多少意外與好奇來。
跟家裡也差不多嘛,仿佛過了那個路口就是運城主城。
瀛洲人財大氣粗,陷入戰事也沒有耽誤展館的布置,用兩萬顆從東洋帶來的珍珠繡了一間美利堅式的總統宅邸。這還不算,陸沅君和封西雲剛剛走過的地方,掛了一面由珍珠繡成的美利堅國旗。
東洋的絲館和建康政府籌備的不同,花哨的很,甚至做了絲質的西裝,還安排了展示衣服的人在場館裡介紹。
“精的很。”
封西雲對此嗤之以鼻,拉著陸沅君從場館裡出來,不想繼續看了。
陸沅君本著來都來了,怎麼著也得看看東洋人還有什麼花招吧的心態,又重新拖著封西雲走了回去。
東洋展館裡除了繡著珍珠,價值五十萬美金的絲織藝術品外,西式的現代家具引得不少人停下了腳步。比起運城宅院兒里的炕頭和灶台,仿佛差了一百年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