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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中來了一個滬上的女記者,燙著大波浪的頭髮,甩在肩上蓬鬆而柔軟。在軍中臭男人們灰頭土臉,身上儘是血污和泥污的時候,她永遠是乾淨的,帶著茉莉花香味的。

  把指揮部里有老婆沒老婆的迷了個七葷八素,即便戰事緊急,還有人被美色沖昏頭腦。

  有一個二十啷噹歲,剛從講武堂里結業出來半年的愣小子,自己上前線奮勇的殺了一個東洋人,把瀛洲人的刺刀扛了回來,作為戰利品獻給了那位女記者。

  女記者敢來前線採訪,膽子已經是一等一的大了。但也沒大到見了帶血的刺刀還能面不改色,自那以後,不但沒有被愣頭青的勇武所感動,反而還嚇的不敢見他了。

  從滬上來的這位記者,一心想要採訪封西雲,一副採訪不到就不走的樣子。軍中想被她採訪的人多了去,副司令也說要不你採訪我吧,女記者就是不同意。

  女記者不同意採訪別人,封西雲也不同意被她採訪。

  報紙上對封西雲謾罵了好幾個月,變著花樣拐著彎兒,誰知道這個大老遠趕過來的女人,要把自己寫成什麼樣?

  文人一桿筆,比媒婆的嘴都要命。媒婆能把胸口上痦子有鵪鶉蛋大的男人,說成是胸有大志。文人能把乾乾淨淨一個人,說成是心黑勝過黑老鴉。

  跟沅君在滬上的時候,季泉明的短短一篇文章,就能把沒見過的事情寫的天花亂墜,叫人仿佛親眼見過一樣。

  這個女人都親自來過來,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結合一下,自己跳進了黃河都洗不清。

  軍醫對女記者也有好感,這會兒看少帥意識不清,心裡頭冒出了一個想法來,沒過腦子就脫口而出。

  “少帥,讓滬上的記者進來?”

  從昨夜凌晨一直到現在,炮彈的轟炸聲隆隆的響,封西雲沒有合過眼。又一次守住了陣地,敵軍的攻勢退下之後,他終於能讓緊繃的神經稍稍緩和。

  身上早已脫力,意識也不大清醒,被沅君回信中的唇印晃了眼,軍醫的話掐頭去尾的聽了個大概,壓根兒沒有聽清。

  光聽見少帥,還有進來。

  “進來吧。”

  封西雲隨口回道。

  軍醫拿著藥瓶的手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封西雲同意後,立刻起身跑到帳子外頭去,讓人找女記者來。

  女記者和戰地護士們住在一起,採訪不到封西雲,採訪別人同樣也讓她感觸頗深。關於護士們的文章發回了報社,還受到了主編的誇讚。

  報紙賣出的時候,看到戰地護士們的故事,滬上的百姓也都忍不住眼圈兒發紅,留下熱淚。以及不忘把報紙一拍,罵封西雲真是個沒用的東西。

  軍醫進來的時候,女記者剛想說他不可以這樣隨意出入女護士的帳子,卻不曾想軍醫帶來了她等候許久的消息。

  “少帥答應你的採訪了,快過去,一會兒回過神來肯定要反悔的。”

  又或者,一會兒就該睡著了。

  女記者跟在軍醫後頭,去了封西雲的帳子。

  掀開帘子一瞧,封西雲坐在凳子上,不同於別人脊背彎曲似蝦子一般,反而挺的筆直,如同松柏一樣。

  側臉似刀鋒一般的銳利,骨骼稜角分明。她在滬上的時候,採訪過許多人,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一瘸一拐,長得像是村里土財主的男人,經營著滬上最大的娛樂場所,已經一小半的地產屋舍。

  模樣齊整,仰著下巴傲視群雄,人人見了都要喚一句老師的文壇泰斗,背地裡跟女學生通信,和女作家同居,噁心極了。

  人固然不能貌相,然眼睜睜的看著封少帥清瘦許多,和以前報紙上的照片中有了明顯的區別。左邊的胳膊被吊在胸前,捲起的褲腳處露出了猙獰的傷口。

  這一切的一切,倒讓她懷疑起了如今報紙上關於封西雲一面倒的嘲諷和詆毀,來的是否真實可信。

  手中拿著紙筆,女記者快步走了進來,扯了一把小凳子,坐在了封西雲的對面。

  “封少帥您好,我是來自申報的記者顧雨喬,感謝您在這個時候,能接受我的採訪。”

  “誰讓你進來的?”

  封西雲聽見了女人的聲音,猛的回過了神。若不是腿上吃痛,可能都要從椅子上站起來了。

  女記者顧雨喬和封西雲雙雙看向了一旁的軍醫,軍醫聳聳肩。

  “少帥,您剛答應的。”

  我答應了麼?

  封西雲皺起眉頭,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同意過一個人進來。

  大丈夫當言而有信,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采就采吧。封西雲硬著頭皮,朝著女記者轉過了身。

  “涉及軍務的,恕不能奉告。”

  男人的聲音冷硬,看向她的目光也沒有任何奇怪的想法。

  帳篷裡頭的燈光昏暗,燭火搖搖曳曳,女記者手中鋼筆的影子被拉長了,連帶著睫毛的影子,也似小扇子一樣,在眼下映出了忽閃忽閃的剪影。

  方才還在護士們帳蓬里的時候,連女護士都忍不住夸顧雨喬像是電影裡的明星,這會兒封西雲看向她,竟然沒有任何稱讚和覬覦,讓顧雨喬有些驚訝。

  軍醫倒是知道為什麼,少帥懷表里太太的小像,要比女記者俊許多。

  詩里怎麼說的來著?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想來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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