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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花朝連接都沒有接,懶洋洋的問:“什麼東西?”她聲音帶著三分匪氣,“該不會是所有的身家吧。”
“猜對了。”莫紹棠說。
她不過是隨意猜猜,卻沒想到正中靶心。
蘇花朝琢磨了下,更是沒有伸手去接了,她說:“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這原本就是屬於你的,花朝,聽話。”
蘇花朝有時候真的覺得莫紹棠很奇怪,他倆其實並不熟,而他卻總是能用一種與舊識交談的口吻和自己說話。甚至現在,已經不是舊識了,他越界了,像是真正意義上的兄長一般,用著無奈又寵溺的語氣勸導自己。
真可笑。
她十幾歲的時候渴望有人三令五申諄諄教導,卻沒有實現,等到二十多歲了,反倒有人以過來人的身份和自己說話了。
她扯了下唇角,滑了一個極淡的笑出來。
蘇花朝說:“怎麼就是屬於我的呢?”
“爸的東西,都是你的,這不對嗎?”
“是啊,沒有錯。”蘇花朝也很認同,“但他真的是我父親嗎?”
蘇花朝記憶里的蘇啟正,已經很模糊了,在記事的年紀,蘇啟正陪在自己身邊的日子並不太多,歡樂有過,開心有過,但最刻骨銘心的,仍舊是那份被拋棄的痛。
這樣的人是不配稱為父親的。
雖然蘇啟正生病了……
“其實我們都知道,如果他沒有生病,他不會回來的。他仍舊在國外當上市公司的老總,瀟灑快活的活著,或許還會記得我,或許不會,但一定不會回來看我的。”
昨晚蘇花朝確實內心是隱忍且動容的。想想蘇啟正年事以高,諸病纏身,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撒手人寰,她也會心痛難受,再加上那一房間的兔子,以及莫紹棠在耳邊的所有話語,她又不是石頭做的,當然也是心軟了。
然而蘇花朝這些年活的太清楚明白了。
蘇啟正回來,他為什麼回來?不過就是生病了,快要死了,想著這短暫的時間享受一下父女親情,想要自己的病榻旁有個女兒陪著。
人之將死,不過就是想要至親之人陪著。
但想想,如果他沒有生病呢?
蘇花朝太篤定了,他一定不會回來。
莫紹棠卻說:“你怎麼能這樣想你父親呢?”
“那我要怎麼想呢?”蘇花朝覺得很奇怪,她有眼有心,自己能感受到所有的是非,也能清晰辨明。
“他是你父親!”
又是這句話,這麼句話,像是跟繩子一樣牢牢的鎖著她的喉嚨,令她無法喘息。
蘇花朝說:“我不管這裡有多少錢,幾億也好,幾十億也罷,對我來說都算不了什麼。他想用錢來贖罪,那他就這樣贖罪吧,但是我不接受。更何況,”她頓了頓,說,“莫紹棠,我從來沒有為錢而擔心過。”
蘇花朝跟在霍綏身邊,真的從沒為錢擔憂過多少,而且她自己對錢又不是特別著迷,她現在做晚五,其實真不怎麼賺錢,全憑她一腔熱血才堅持下來的。
玩票兒似的干而已。
莫紹棠想了想,換種說法:“這只是他的心意。”
蘇花朝掀了掀眼皮,“拿走吧,我不會要的。還有,你也提醒我了,他是我父親,作為他生我的報答,我會給他找最好的醫生,選最好的醫院,錢你就不用擔心了。不過之後我不會再出現,你也不要再聯繫我了。”
“還有,以後別再提父親這個詞了,我現在的生活很好,沒有他,也照樣很好。”
她果真已經長大了,不會再猶豫再三,不會再懦弱忍讓,直白而又坦蕩。
等到房內大門合上,室內只剩他一人,莫紹棠才終於明白。
人的善良,是有限的。
·
霍綏醒來已是白晝。
室內很安靜,霍綏目光沉沉,落在玄關處。沒有鞋子,沒有大衣,所有的一切都和昨晚無二樣。他都不需要往房間裡看,就可以確定她昨晚沒有回來。
霍綏拿出手機,再次給她打了電話。
依舊是無人接聽。
他闔了闔眸,起身去衛生間洗漱換衣服,整理好之後,打開門出門去買早餐。
在等電梯的時候,意外的,聽到對門有些聲響。
電梯門“叮——”的一聲,電梯到了,門口漸漸滑開,霍綏卻沒動,他仍舊站在那兒。穿堂風吹起他的褲腳,冷嗖嗖的。
冷風從下而上,似是灌進他的胸膛處。
門並沒有合攏,剩了點空隙,所以,他清楚的聽到了裡面的聲音。
一夜未歸的蘇花朝。
她竟然就在對門。
霍綏挪動腳步,靠在門外窺聽裡面的聲音。
很平淡的爭執,像是大雪初融時的風聲,寂靜而又帶著寒意。蘇花朝真的很冷靜,一點一點的分析,再反駁,跟生意場上的談判似的。
小姑娘學會了他的扮豬吃老虎了啊。
嗬。
挺好的。
霍綏輕笑著偏頭,恰恰好對上迎著樓梯上行的傅遇。
滿頭大汗,零下二十度的天氣里,他穿著單薄的運動衫,渾身冒汗,連頭髮都是濕漉漉的。
霍綏突然想起來,他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在樓下健身房鍛鍊的事兒。
傅遇疑惑他站在這兒,擰著眉剛準備問的時候,就聽到他輕聲說:“別說話。”
他立馬緊閉著嘴,下意識的放輕腳步,緩緩的邁上台階,經過霍綏的時候,恰好聽到從室內傳來的聲音。
是蘇花朝。
她說:“但他真的是我父親嗎?”
傅遇垂下眼眸,鴉羽一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大片陰影,睫毛微顫,遮住大半光華。
他也沒再動,只是安靜的站在霍綏的身邊聽著。
等到裡面闃寂無聲,門被人打開,蘇花朝拉開門,就對上了門外的兩個人,一樣的面癱臉,眼角微垂,搞得像她拋家棄子了似的。
雖然她現在確實是從別的男人的房子裡出來的……
蘇花朝的心慌慌的,提心弔膽的看著霍綏,語氣裡帶了點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你們怎麼在這兒啊?”
霍綏是能聽出來她眼下的小心翼翼的,怕什麼呢?他又不是不講理的人。
長手一伸,把她攬進自己的懷裡,往自己屋子裡帶,邊開門邊說:“散步。”
“……”
蘇花朝和霍綏先進裡屋,傅遇跟在後面。
大早上的,三個人都沒有吃早餐,霍綏到了家之後便去廚房給他們兩個煮麵條去了,蘇花朝見他氣定神閒的樣子,應該是沒有誤會什麼。
她也就不再驚恐不安了。
轉身,正對上站在玄關處的傅遇,他換好了鞋,卻遲遲未動,只是站在那兒,孤單的如峭壁上的一朵凌霄花。
蘇花朝說:“怎麼了?”
他抬頭,眼神裡帶著濃濃的不解,“為什麼要收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