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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記住今天這個日子。”

  雲棧還想再說什麼,忽然頭劇烈地疼起來,疼到目不視物,再睜開眼時,一片刺眼的雪白。

  頭還在疼,與之前那種頭暈目眩的感覺不同,是刺痛。他伸手摸了摸,血,流血了。緊接著就聽一個中氣十足的女聲欣喜若狂地喊道:“兒子!兒子你醒了?”

  第3章 第一章

  雲棧想起了,這是一年多前的一個清晨,下第一場雪,他媽非要拽著他雪中登山。秦老師一生不著調,大概是被空山新雪震撼到了,抽風地念叨著:“‘一片樹林裡分出兩條路,而我選取了人跡更少的一條’”。何止少,簡直是杳無人跡,一條是緩坡大路,一條是崎嶇陡峭的小路,還下著雪,又不是珠峰,沒人用生命去攀登。雲棧拗不過他媽,又怕她深一腳淺一腳,自己在前面開路,滑了一跤,額頭磕破了。

  秦老師把兒子翻過來倒過去地檢查了一番。戶外羽絨服很厚,基本沒有傷,她連連深呼吸:“幸好幸好,可嚇死媽媽了。”

  雲棧還沉浸在上一世的悲傷中,陰暗地想你只是怕我爸罵你吧。

  秦老師將不知從哪翻出來的創可貼往兒子額頭上貼,一邊討好道:“好兒子商量個事兒唄,萬一你爸問起來,能不能說是開車時撞……晚上跑步時被劫……跟學生起衝突挨……”

  看著雲棧越來越不善的眼神,秦老師嚇得每次都把後半截吞了回去。

  “您能盼著您兒子點好麼?”

  “算了算了,媽也知道這些要求太不合理了。”秦老師心虛地為自己開脫,“這不是那條路走爛了麼,雪景也看膩了,生命需要新鮮刺激。”

  “去北歐看雪刺不刺激?日本也行,您跟我爸商量吧。”

  秦老師眼周的魚尾紋都抻平了:“啥?”

  大學老師雖然不需要坐班,但科研任務重,單位又總有這樣那樣的雜事,以前他從來不會在工作時間提出請假陪他們去旅行。現在不一樣了,雲棧想,他已經太對不起爸媽了,如果真的只剩下一年的壽命,該儘可能地陪伴他們,對他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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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蜷在花瓣里的綠葉子一片一片支棱出來,沒睡夠的小桃精‘哈欠——’抖抖,準備迎接清晨的第一縷光……合作用。

  要再等一天,才可以真正地呼吸。爺爺說,挨過七七四十九天,他就可以脫胎成人了,今天正巧是最後一天。

  誰說花妖柳怪都是女的?小桃精就是男……雄的。他現在還不是人呢,也就不用遵守人類的條條框框,比如說,他可以每天大大方方對著另外一個男的花痴。第一次見雲棧時他還是滿樹枯枝上的一枝,他迫不及待地勾住人家的衣服,之後,便被移栽到盆里。這就是緣分吧,小桃精在初冬時分開得灼灼如春。

  每次雲棧為花澆水,都會讓他聯想到爺爺講過的高山流泉,清泠泠湧入他仰望著的桃花眼,浸潤了每一條筋脈,在芯上激起一連串小水花……雖然似乎是有點冷,可現在是冬天,一到了春天,肯定會化成一條溫泉的。這樣想著,小桃精更迫不及待地想化成人了。

  七點整,教研室的門推開。小桃精連忙收斂起招展的花枝,安安靜靜做個盆栽。這麼早就來的,肯定只有雲棧——果然。雲棧的生活習慣特別好,會在家裡吃早飯,不像別人總是將味道霸氣的包子提到工作的地方。清爽的氣息越來越近,小桃精的花芯撲簌撲簌顫了起來。

  噹噹當三聲敲門,一個女孩子的臉小心翼翼探進來:“雲老師。”

  雲棧馬上轉回身:“源菲?來,進來,坐。”

  看兩人隔著辦公桌坐下,小桃精說不清地心裡不是滋味,哼,非工作時間、男老師、女學生,幾個關鍵詞能腦補出萬字論文來。L大是科研型大學,老師兩極分化,主攻科研的大多有自己的研究室或實驗室,另外一些無所事事的,平時都貓在家裡,所以教研室變成了大家難得相聚的閒扯淡之所,熱鬧程度不下茶館。小桃精在這裡待了四十九天,眼觀六路狗血,耳聽八方長舌,成長為一盆見多識廣的妖精。

  “雲老師,我……我心裡很不安。”那叫源菲的女孩子低頭用手指捏著盛了水的紙杯。

  “怎麼,是你爸媽又說你了,還是學習壓力太大?”

  源菲抬起頭:“您當初說是讓我來做麵館的服務員,可是這麼多天,我什麼都沒做,每天就是在L大的教室里複習,您還照常給我一個月2000的工資,我怎麼能……”

  雲棧笑了笑:“這不是還沒營業呢麼。”

  “那我就該先回家去等著啊,也不好意思白拿您的工資。”

  雲棧覺得有必要對她一次說個清楚:“源菲,你是個單純的姑娘,不要想那麼多。上次在你家裡聽了你的事,我很替你可惜,你今年的高考成績明明不錯,卻因為各種原因,放棄了上大學。我覺得你再認真複習一年,明年肯定能過重本線。我是個老師,你是個學生,你就當這是一種職業性的關心和幫助吧。”

  “可我並不是最好的學生啊,比我優秀卻沒有條件念書的學生有很多很多,您就算要資助,怎麼會選我呢?”

  “我不是什麼教育家或是慈善家,慧眼識珠地去挑千里馬,你是我碰巧遇到的,既然遇到了,能幫就幫,就當是……”雲棧想,該怎麼說呢,實話‘我到處找他都找不到,只好去尋訪他僅有的親戚,才遇到了你’當然不能說,只好說,“緣分吧。”

  聽到緣分這種詞,源菲的臉悄悄紅了一下:“我的運氣真好,能遇到您這麼好的人。要是我堂哥當初也能這麼幸運就好了……唉。”

  “你堂哥……”

  源菲以為雲棧不記得了:“就是上次我跟您提過的那個成績挺好,高考考過重本線,大二卻退學了的堂哥啊。”

  雲棧明知還會失望,卻仍不死心:“你們現在真的沒有任何聯繫了麼?”

  源菲搖了搖頭:“您是我的大恩人,是我最……尊重的人,我家裡的事,也不怕您笑話。其實上次您去我家,也知道一些的。我堂哥是個孤兒,是我奶奶一直在撫養他。我奶奶年紀大了,又沒什麼文化,帶著堂哥過得特別苦。而我家,因為超生了我弟弟,我爸媽都沒了工作,也挺難的,沒什麼能力再去幫奶奶和堂哥。我爸心裡過意不去,就一直少跟他們聯繫。奶奶大概是知道我爸媽偏疼我弟弟,怕我受委屈,隔一陣還會悄悄給我一些錢,堂哥也會把零用錢攢下來分給我。後來,奶奶得了很重的病,堂哥就輟學了,他大概是實在籌不到醫藥費,有一次來求我爸爸。我爸跟我媽大吵了一架,拿了一萬塊錢給他,說是母子一場,只能盡這點力了,以後再也別來找我們了。再後來,我們就徹底斷了聯繫。”

  源菲講完,看不透雲棧的心思,怕他是被自己家裡的事給煩到了,有點不好意思:“雲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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