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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機震動起來,終於有信號了,是源寂:你那麼絮叨,我不再喜歡你了。時間是幾個小時前。

  雲棧倒不是話癆,可是多少有點職業病,就是好為人師,而且他平時寫多了論文、項目書之類的,喜歡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平常生活中也難免受點影響,像是博士買驢。

  源寂為什麼會發給他這麼古怪的一句話?他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顧不上國內現在是幾點,立刻撥電話回去。

  無人接聽。打到第七次仍無人接聽時,雲棧心裡的不安變成了恐懼,停頓一下,他打給了許一帆。

  ********

  源寂離開北京機場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雲棧不想讓他太疲勞,之前就在市內訂了酒店,讓他住一晚明天再回去。源寂向來什麼都聽他的,可他並不想多停留,他擔心奶奶。雲棧要有十幾個小時不能開電話,收不到報平安,他在哪裡都睡不好,乾脆改簽車票連夜回C市。

  在火車上他收到一條簡訊,號碼是陌生的,可那種尖銳的刺痛卻是熟悉的,仿佛噩夢重來。簡訊里說,如果想雲棧沒事,就在今夜前到紫荊酒店305號房,有人等。

  紫荊酒店,305號房。源寂永遠無法忘記那個戴著臉基尼的人,和一年之前的那個晚上。那人算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客人’。其實他更先結識的是雲棧,可他從沒將雲棧當做客人。正是因為經過了雲棧,他覺得自己被鍍了一層金,不再是自輕自賤的廢銅爛鐵,也無法忍受別人變態的蹂\躪,那人狠狠咬他擰他,他想的不是疼不疼,而是雲棧會心疼。於是他開始反抗,為了自保還傷了對方的要害,逃走了。到現在他也並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因為他不敢露臉,所以猜測他大概是顧忌臉面的人。可現在他提到雲棧,知道他發生的事……之前很多巧合融匯在一起,源寂心驚肉跳,那人可能是雲棧的同事、合作夥伴、師兄弟甚至是領導。很明顯,他在用雲棧要挾自己,他想做什麼,再清楚不過。

  雲棧是很愛惜名譽、重視事業的人,可源寂有點激動有點驕傲地想,雲棧更愛惜、更重視的,是自己。用自己的身體和尊嚴去換什麼名譽前程,雲棧絕不會同意!雲棧的意願就是他的意願。時限早已過了,源寂沒有理會那條簡訊,琢磨著回到C市先去看奶奶,然後找許哥商量一下。

  下了火車,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那個號碼又發來一條簡訊:你不要後悔。源寂仍舊沒理,去停車場取了雲棧的車,開車往L大附屬一院。電話響起來,他開車是新手,有點緊張,一見是個陌生的固定電話,不大想接。忽然反應過來似乎是醫院的號碼,忙將車停在路邊,插上耳機。

  第2章 序二

  來的路上,車撞到了電線桿。源寂站在病床邊,血乾涸在額頭,劇烈地喘息,奶奶躺在病床上,沒有一點血色,也沒有呼吸。

  院長、主任、主治醫生、護士、看護……站滿了病房,每一張嘴都在開開合合,解釋、道歉:源老太太是自己摘掉氧氣罩的,不過醫院也有看護不周的責任……

  源寂背蹭著牆癱在地上,什麼也聽不見了,手裡的照片一會兒清楚一會兒模糊。照片上有兩個人,一個戴著臉基尼,另一個的臉部位置被劃破了,背景是紫荊酒店的305號房間。源寂不知道那個變態竟然拍了照,雖然他最終並沒有得逞,可之前的情形隨便捕捉一幕,也足以讓人看出他們在做什麼,足以將一個善良怕事、思想閉塞、對孫子懷著深深歉疚的沉疴老人徹底擊垮。

  源老太太之前不是沒有懷疑過,大學生遍地的當今,輟學的孫子怎麼有能力支付巨額的醫藥費。她想起孫子小的時候,跟著自己在鬧市擺小攤,一眼照顧不到,就會有年紀大些的小流氓圍著他起鬨、吹哨,說著不堪入耳的話,甚至想動手動腳。每次趕走那些壞孩子,她都會感嘆,苦命的孩子生得漂亮乖巧有什麼用,只會惹來更多的麻煩啊。如果他是女孩兒,她幾乎就要確信他墮落了,可他是個男孩兒,讓她可以心存僥倖,孫子的工作大概只是辛苦些、委屈些,不至於……

  一張照片徹底粉碎了這自欺欺人的夢,告訴她現實有多殘忍。源老太太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孫子,她對不起源家祖宗,對不起早亡的兒子和兒媳,她沒有用!就是現在,她連撕碎這張屈辱照片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用枯暗的指甲在上面一下一下無力地劃,期望為張可憐的臉遮羞。

  做完這最後一件事,源老太太抖抖地摘下氧氣面罩,顫著的眼皮下不停滲出淚,終於不再動彈,流下兩行辭母淚。

  為了帶大源寂,從他小學的時候,源老太太就在學校外擺一個小吃攤,起早貪黑賺辛苦錢,還方便照看孫子。她說過,源源去哪裡念書,奶奶就跟你到哪裡,永遠不分開。小時候的源寂依樣學樣:奶奶在哪裡賣吃的,源源就去哪裡念書,永遠不分開!源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那奶奶去L大,你就考個L大給奶奶?源寂重重點頭:嗯!不分開。

  現在奶奶去了,他真想也跟著去,永遠不分開……電話聲響起,將他從巨大的悲慟中喚醒,是雲棧麼?他還有雲棧,他捨不得去。

  那邊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我是童穎,十一點,科技樓見。”

  現在這個時候,一切事、一切人對源寂而言都不再重要,可她約在了科技樓十一樓,那是雲棧的研究室,她是在用雲棧要挾他。經過奶奶的事,源寂不敢再無視要挾。

  源寂渾渾噩噩,不知自己是怎麼來到L大、怎麼走進科技樓,上了十一樓。童穎站在走廊盡頭,之前的一場風暴過後,她似乎已恢復得體面如常,只是臉上殘餘陰冷。她有一米七,穿著高跟鞋就比源寂高一些,氣勢上卻是完全居高臨下的:

  “他走了?”

  “嗯。”源寂木然回答。

  “這算什麼?像條喪家犬。他以為可以一走了之?你們那張不要臉的照片,以為就真的看不到臉麼?”

  又是照片,源寂心上的那個血窟窿被狠狠補了一刀。

  她提到的照片是在L大校園裡,清晨,沒什麼人,那天的晨曦又美得出奇,源寂情不自禁親了雲棧,被人派下照片,陰差陽錯,又到了童穎手裡。與雲棧徹底決裂後,她把這張照片交給了學院的付書記。雖然雲棧的臉上做了馬賽克處理,可對熟悉他的人而言,還是能輕易認出的。付書記把老花鏡摘了戴戴了摘,然後長長嘆了一口氣。

  誰都看得出,童穎是留了餘地的,他在等著雲棧來認錯、求她,至於原不原諒,決定權在她。可雲棧卻似乎毫不領情,一聲不響走了。這徹底激怒了童穎,她以前根本不屑與源寂直接交涉,現在是別無發泄處。

  童穎冷笑:“雲棧他連身敗名裂都不怕,我看他怕不怕眾叛親離。我會把沒處理過的照片給他爺爺。”

  像一把大錘狠狠砸在胸口,源寂再也撐不住了,向前跌下去,滿眼都是奶奶老淚乾涸的蒼白的臉,他怎麼忍心讓雲棧重蹈痛失至親的覆轍?

  “不行!”

  童穎略微一愣:“怎麼,跪下了?真是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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