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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見那人只閒閒坐在廊下,全然沒將她當回事,心裡便不免升起了幾分怒意來,不顧夜深,高聲便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便是他父母曾有恩於你,也不是屢行不義之事的藉口。”

  那老僕本不欲與她多言,只是聽見她提起卜昀父母來,倒似乎有些動容似的,方低聲開口道:“姑娘如此,難道是人婦當為?”

  “道不同不相為謀。便是有媒有聘的夫妻,也有和離的。便是我如今不守婦道了,他也可以休棄於我。何必強困我在此地?”程吟聽他以老者身份壓她,怒怨之氣更甚,便索性敞開了說話。

  那老者聽了,便一頓道:“倒是從沒聽人說過這些話。只是你說得不錯,我確實受人大恩,不能不報。姑娘便當是我對不起你吧。”說罷便欲飛身暫離了她。

  程吟此時哪聽得這些氣悶之言,便不顧別的,上前拉了他衣袖道:“我今日便要聽聽,你究竟是受了他家什麼大恩惠了。若是再要隱瞞的,我便吵嚷起來了。”

  卜昀這裡房舍並不大,左右鄰居又都是楊紜軍中眷屬的居多。那老者聽她說話無理,也怕真的吵嚷起來卜昀臉上無光,便只得回身先站住了。他見程吟此時滿臉怒意,只得緩緩開口安撫,與她說起了自己當年所歷來。

  “我受卜家之恩,便是舍了性命,也無以為報的。當年他們夫婦受人陷害,我原欲與仇人拼個你死我活。只是夫人舍不下幼子,囑我日後定要保他無虞。因對方實在追索得緊,我便在外躲多年,直到小公子長成,風頭也漸漸平息,方才敢回來找他。早前時夫人吩咐過,若是他能平安長大,不必多言前事。只是公子委實聰明,雖無人在旁指點,卻早對父母之死心生了疑惑。”

  程吟聽他說起卜昀父母,仿佛確實是受了天大恩情。只是尚且不及回報,二人便先後殞命了。她也是江湖出身,聽他這般說,也有幾分瞭然,為何他對卜昀沒有絲毫違逆,他說什麼便是什麼。

  那老者見她安靜了幾分,便又續道:“我原是金城人士,也是窮苦人家出身。為求前程,十幾歲時便去了軍中謀職。後來被上司污衊偷盜,上了刑法後便遣回了原籍。那時金城尚未爆發瘟疫。因為失了生計,回鄉後父母便托情叫我到鄉下一處農莊充作護院。主人家雖然富裕,但行事委實豪邁。他們原是知道我底細的,但憐我父母老邁,便收下了我。那兩年日子過得不錯。他家看我勤謹,還將一個丫頭配給我做了妻子,婚後也育有一子。不想兩年後鄉里便陸續有人得了臆症。我雖不知道這病的底細,但十分害怕波及到自己莊子上,便比照昔日軍中管制之法,提前派人日夜守著水井,糧倉。並指派專人進出灶房等地。所以雖然周邊村莊相繼有人染病,我們莊子上卻個個無事。再過了一段時日,因瘟疫起來後農田荒蕪,官府又沒有處置之法。所以各地流民相繼為寇,四處劫掠。我便組織起村中壯丁,打造防身兵器,輪流守住莊子出入口。也足有一年多未曾有事……”

  第78章 36 到訪

  這老者徐徐道來,程吟方才知道,原來他便是當年金城之亂的“賊首”之一。

  當年他組織壯丁保護莊子免受流寇侵害,卻不想因他這裡沒人得病,那些落草的便紛紛來投他。這些人原來也都是老實農戶,不過因活不下去,不得已才入了匪窩。如今既有人肯賞他們活路,自然無有不肯相隨的。如此一來二去,人最多時候,他這裡竟然也聚了大約有七八百人。加上本來莊子上的人丁,這一總算下來,也有過千人之眾。他將名氣打出來後,就有本地的知縣帶著人來撫慰。一開始官民一體,他也得了那知縣不少助益。否則單靠一個小小農莊,哪能維持千號人的開銷。

  卻不想後來金城顧將軍奉命平亂時,聽信了下邊人誤傳的話,說他私造兵器,占地稱王,聚集刁民作亂,便要來圍剿。這事原本並不難澄清,可偏偏陸續又有流言出來,說這瘟疫便是由他這裡傳出去的,否則為何金城下邊十幾個縣,就只他們莊子上無事。他知道後,雖然心中悲憤,但為了妻子弟兄考慮,便想要去縣內主動投案。哪知他剛出了莊子,尚未戴上鐐銬,便有莊子上弟兄不服,趕來救他。官兵這邊見有人提刀吶喊著殺到衙門裡來,便也慌了,兩邊由此便打鬥起來,死傷無數。後來顧將軍派了兵勇到來,方才止了此亂。而他自己則趁亂逃離了那裡。

  此後數年,他不敢回鄉,只流連在天水長安附近。後來看見自己名字列在了已斬獲賊首一列上,便也偷偷回去過。卻早已沒了妻子蹤跡,父母也已亡故了。他那時心中雖然激憤,但日子久了,便只當是造化弄人,叫他不得好結果罷了。一直到了十幾年前,他因在長安一帶打著散工,便結識了尚未及冠的卜千秋。他聰明過人,幾句話便套出了這人的往事來。

  後來卜千秋便告訴他,金城之亂並非是天災,而是人禍。隨後便拿出幾本古書,與他仔細解釋。他雖沒讀過書,但在軍中時,也跟著幾個老軍識得了幾個字。所以也看得懂一二。

  程吟聽他敘述此事,與自己之前心中暗暗所想,確有印照之處。她推定,當時卜千秋年輕氣盛,被他知道了糜氏藏書中有關這癔症的記載,立即懷疑起金城之事是有心之人操縱之果。可若說據此就推定到糜家人身上,則就未免有些欲加之罪了。那人聽了便冷笑道:“當年那來奉命剿我們的,其中之一,便是擔任兵房典吏的糜允之父。你想做這事的人,若不是尋仇,便是要獲利,兩樣必占其一。這件事後,糜允之父從一個小小的縣衙六房典吏之一,擢拔至西涼郡布政司參議。過後年年升遷,最後死在戶部侍郎的任上。我朝開立至今,也僅此一例。他家獻上良方在先,後又有斬殺賊首之功。若非心虛,又有誰這麼著急要找個替罪羊出來?若再要確准這一條,姑娘想想卜家二房之後的遭遇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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