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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此楊逸飛再顧不得別處,飛步急衝過去,攔在抱著幼童起身的青年女子前面。對面已有兩名黑衣人潛行追來,一起一動間可見身手不俗,殺氣沖天。楊逸飛怒喝一聲:“惡人退開!”他手中無琴劍,起掌便是凝氣成刃,當頭削抹,毫不留情。不想那兩名黑衣人對他的攔阻視若無睹,各持兵刃攻上,隨後一聲金鐵交擊,卻是青年女子一手抱著幼童,另一手擎出一柄短劍,招架住兩人。雙方稍住停頓,立刻又戰在一處。

  戰團頃刻便從楊逸飛身邊挪開,連著長廊上撤退的小股人馬都沒入了後一重院落。楊逸飛呆站在原地,有些糊塗的攤開手看了看,又猛的扭頭,衝著已經看不到人影的黑洞洞拱門後大喊了幾聲:“哥!阿娘!吉姨!梅先生!”

  沒一人應他,前面院子中的亂鬥聲似乎也在瞬間消失,紅艷的火光與血色在飛快消退,漸近歸無,然後,重又剩下滿院黑暗寧靜,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

  楊逸飛終於漸漸記起來了,自己身在的位置,乃是長歌門最中心一帶的漱心堂前,屋舍應是都用心翻修過,花木整齊,雕欄玉砌,艷陽生春高懸頭頂,毫無一絲血腥氣息。

  這一片的艷陽天下,身後門洞處有輕輕的腳步聲踢踏。回過頭,就見到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抱琴垂頭而來,烏鴉鴉的頭髮齊眉,模糊了五官,卻叫楊逸飛心中疾跳。只是那小孩子,一步步的,不抬頭,也不開口,抱著架對他來說實在有些大了的琴,就那麼慢慢的,走過去了。他的去處也非是陽光燦爛照耀下的堂閣,而是背光廊下,濃濃如夜的陰影中,悄然沒入。而這不長不短的一段距離,楊逸飛不自覺的舉步相隨,卻像是沒有分毫的存在感,不曾得到半分留意。

  心中極郁,楊逸飛悶哼一聲,忽然腳下大地晃動,無論是血腥暗夜還是明媚春日下的長歌門都瞬間扭曲消散。他猛一挺身,坐直了脊背,正聽到有人隔了扇門在向自己回話:“少爺,船要靠岸了。”

  大夢驚回,楊逸飛神智思緒,半是拉回現實之中,記起了身在何時何地,半卻仍停頓在迷離夢境中,心跳如擂鼓,站起身一把拉開了艙門。

  門口正在稟告的僕役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什麼,一陣風聲從面前掠過,就見楊逸飛頭也不回,飛身遁向船外。到了船頭,也不等落錨拴纜之類,直接振臂縱躍而起,白鶴般登岸遠去。

  那僕役跟在他身邊服侍也有一段日子,從未見過楊逸飛這般模樣,一時怔住。半晌回過神追出去幾步,哪裡還看得到人影。倒是船身小幅震盪,終於慢慢在碼頭停靠穩了。

  楊逸飛卻完全不顧及被自己拋在身後的一船人,身形起落之間直奔懷仁齋。好在他再急切,到底腦中還不是當真全然混亂,沒青天白日下從徽山書院前面直接高來高去橫衝直撞。小小的兜了一個彎路,然後才急匆匆落身在了自個的院子中。

  懷仁齋內也是一片冬肅之態,池塘中的禽鳥早沒了蹤跡,也沒人頂著北風在外閒走。不過這樣倒方便了他三兩步衝進內院,一把推開了楊青月屋子的門,喊了一聲:“哥!”

  沒人應聲,房間中諸物整齊,纖塵不染。只是香爐煙消,炭爐火冷,靜悄悄空無人在。楊逸飛怔住,倚著門邊站了會兒,喃喃自語:“怎的不在……哥……你是不在……還是怨我回來晚了,不願見我……”夢中全然被忽視的那一種痛心和失落再次洶湧而來,沖得人頭昏。楊逸飛就這樣昏昏沉沉,稀里糊塗中,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關好了房門,出了院子,離了懷仁齋,又走去了什麼地方。

  直到身後忽的有人叫了一聲:“師弟,你獨自一個兒,怎麼跑到這地方來了?”

  楊逸飛“啊”一聲回神,一扭頭,就見也是一身風塵僕僕的鳳息顏,周身裹在一件月白大氅中,偏頭在身後看著自己。而兩人當下所在,竟是懷仁齋極西,將近傍山村地面的一處臨水石山之上。

  楊逸飛登時有些尷尬,“嗯”“啊”兩聲,想了想還是先端端正正施了一禮:“鳳師姐,洛陽一行辛苦了。”

  鳳息顏輕聲一笑:“去辦正事,什麼辛苦不辛苦的,趕在年前回來才是要緊。不過……洛陽走這一趟,倒是遇見了個頗有意思的少年……”她話說到此,忽覺失言,立刻咳了一聲轉口道,“我的船一進長歌,本想著直接回去海心暉,不料才轉過來,就遠遠瞧見這邊山頭上站了個人,身形體量,實在眼熟,可又斷然不是韓、趙兩位師兄,停了船上來一看,果然是你。”

  楊逸飛只好陪以乾笑,不置可否。鳳息顏見他不做解釋,便不追問,又笑吟吟繼續道:“我也不是窮極無聊上來,倒是正有樣東西要給你。”

  “是何物?”

  “你冠禮那年雖是錯過了,做師姐的卻也不能當真沒什麼表示。這次往洛陽,正巧遇到顏公,便厚著臉皮向他求了一幅字,算是補與你的賀禮。”鳳息顏說著,手從大氅中探出,果然持了一隻一尺多長的錦筒,莞爾一笑遞到楊逸飛手中,“喏,好好收著罷,我先走了。”

  她來得無聲去得也急迅,交付了禮物,轉身抄捷徑輕盈攀援而下。石山下不遠水中,正泊了一艘快船,已是張起了帆,等她回去。

  剩下楊逸飛又變作一個人,握了錦筒,呆呆又在山頂吹了片刻冷風,才一步一頓的也回了身,蹭下山頭,往懷仁齋去。

  懷仁齋中仍沒什麼人聲,鬼使神差的,楊逸飛沒回自己的屋子,又進了楊青月房中。屋主依舊未回,他也懶有心思弄什麼炭火,就在席上坐了。想了想,把鳳息顏贈送的錦筒打開,從中抽出一幅裝裱好的捲軸。

  顏公筆墨,自是佳極,但楊逸飛徐徐展開捲軸,未觀透墨寶,已先一怔。卷中墨跡淋漓,筆鋒磅礴,所題內容更是熟悉,乃是恩師太白先生的詩句。鳳息顏心思巧用,並未求全求多,卷中單題詩兩句,合了楊氏兄弟名諱在內,以為賀禮很是恰當。楊逸飛自然心領師姐美意,但眼下情思正在起伏之間,一眼掃過,已先痴了,顛顛倒倒只對著“欲上青天攬明月”七字,魂飛神馳,意馬難拴。

  恍惚中不知過了多久,房門開闔,擾破凝思。楊逸飛一抬頭,就見楊青月正一手掩上了門,很溫和的帶笑看著自己:“回來了?”

  楊逸飛眨眨眼睛,擱下捲軸站起身似要迎他,卻是不言不語,忽的一頭扎過去,下頷擱在楊青月肩上,雙臂環腰,牢牢抱住,不肯動了。

  楊青月身上還帶著些剛從外面回來的寒氣未散,乍被抱住,雖說算不上驚訝,也還是存了推開楊逸飛的心思。不想他才剛有些微動作,楊逸飛反倒抱得更緊。非但緊,還要幾乎把全身的力氣撲上去,直推得楊青月身子微微一仰,後背抵上了門。

  一時無奈,楊青月只好由他抱著,好在隆冬季節,門窗關得嚴實,懷仁齋內院,更沒什麼閒雜人等走動。就這樣沒什麼fèng隙的任楊逸飛摟了好一陣子,直到身上都被捂得暖了,楊青月心下估量著應是差不多,可該能坐下好生說話,頸邊卻乍一冷,緊接著貼上一股燒人的濕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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