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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和東知道墨深在心外的技術超群,於是不情不願地把手按在病歷上,道:“墨醫生,有什麼高見?”

  墨深敲了敲桌子,道:“我的意見只有一個,把兩筆費用都告訴病人,讓病人自己決定做介入還是手術。”

  袁和東的眼睛直了,道:“我們這是在討論治療方案,不是談論治療費用!”

  “那就不用談了,你直接告訴病人做外科手術吧。這就像買東西,貴的,總有貴的道理。”

  啪!袁和東拍案而起,道:“你的意思是人命可以用錢衡量嗎?”

  郭燁南見狀,連忙摁住了袁和東:“阿袁,墨深不是這個意思。”

  墨深抬眼看著袁和東氣呼呼的臉,眼角掃到了許知敏。他想到剛剛在樓道,她對他說她是早產兒,因為家中沒錢父母就選擇了不顧她的性命,心口不知怎的就痛了起來,嘴上卻譏諷道:“你找外科談,不就是要我表明這種態度嗎?”

  許知敏長嘆一口氣。墨深這話一出口,袁和東果然是氣洶洶地甩門而出。

  郭燁南對墨深說:“你就不能好好地跟他說嗎?非得每次逼得他發火。”

  “我若不這麼說,他狠得下心叫病人湊錢做手術嗎?”墨深冷道,“叫他早點兒把這無用的憐憫心收起來。有些病人是不懂裝懂,聽信外面的謠言,這只會影響自己的病情和拖累主治醫生,這種個案比比皆是。”

  這些許知敏是略微知道的。那個病人,當時在急診室怕醫生騙他花錢,情願簽生死狀也不馬上做溶栓,送到病房後,鬧到搶救而得不償失。現在病人又是顧慮重重,下不了決心。袁和東的心軟是全科皆知的,以他的個性處理這種病人,只有吃虧挨打。那墨深為何不委婉點兒向袁和東解釋呢?

  許知敏又嘆了一口氣。他的脾氣她知道,他不是故意與袁和東作對。只是袁和東與他們這群人的成長經歷截然不同,自然而然,袁和東的很多價值觀無法與墨深一致。偏偏這兩人皆是硬性子的人,自認是正確的絕對會堅持到底。拉開門,她走向小檢查室,找到了袁和東。

  袁和東倚在窗旁,俯瞰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他在手指輕輕敲打著窗框,眼睛微垂,正在靜默地沉思。徐知敏瞭然一笑。袁和東的為人她信得過,他絕不會因為與他人有矛盾而失去一個醫生的理智。他最終仍會採納墨深的意見。

  “知敏”見她轉身欲走,袁和東輕聲叫她。

  許知敏的手鬆開門把,走近他:“師兄”。

  “你來這個科後,我還沒能找時間替你接風。”袁和東苦澀地說。

  我就在這個科了,吃飯聊天這些,來日方長呢。

  也是。

  師兄,許知敏有點兒躊躇,但仍決定說出來,她不願意他們兩人之間繼續誤會下去,師兄先不要誤會我是為他說話,只是墨深的個性一向如此,他對我說話也是這樣的。師兄是個聰明人,應該看得出來墨深只有對他欣賞的人才會這麼說,對於他不屑的人,他根本懶得去理睬。

  袁和東一直觀察著她說話時的神情,在提到墨深時她那雙烏黑的大眼睛流露出一種別樣的神采。他臉色微黯,道:你很了解他?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她抿了抿唇,說道:從高中就認識了。

  看你們不像是普通的高中同學,那天付墨家的中秋宴,我就覺得奇怪了,你家與墨家是……

  我家與墨家沒什麼交情,再說,我家是貧窮小市民,怎能攀得上墨家呢?許知敏急忙撇清自家與墨家的關係,不經意就提高了聲調。她永遠忘不了第一次踏入墨家時楊明慧留給她的那道痕。這時候的她,像只全身豎起毛刺的刺蝟。袁和東看著心疼,總是感覺她傷痕累累,似乎經歷了許多常人不可想像的磨難。他關切地說道:知敏,若你願意,我隨時可以做你忠實的聆聽者。

  袁和東說這句話的語氣好像溫和的兄長,讓她想起了大表哥紀源軒。多少年前,她和紀源軒以兄妹相稱,推心置腹。如今兩人越走越遠了,紀源軒自她來到大都市後,給了她很多物質上的幫助,她對此心存感激,可她心底更想要的是她以前那位能與她徹夜談心的哥哥,但這是奢望。紀源軒忙於事業,是為了給妻子女兒一個更美好的家,給她這個妹妹更多的金錢幫助。

  許知敏勉強笑道:說到這裡,我對師兄的事是一點兒也不了解呢。

  你想知道什麼?袁和東雙手抱胸,笑著等著她問話。

  袁和東的笑驀然收去,喃喃道:口琴?

  這件事我一直沒給師兄說過。我第一次遇見師兄不是在我們學校,而是在家鄉的海濱長廊。那時候我以為師兄是音樂家呢,師兄將一首《送別》演繹得那麼美妙。可是,為何我再次遇到師兄後,卻從沒見過師兄吹過口琴呢?他不吹口琴了,連口琴也沒在他手裡在出現過。許知敏為這事耿耿於懷,她愛才,不想讓那首《送別》變為絕唱,現在終於有機會問當事人了。

  然而,提及口琴,袁和東的神情陰晴不定。許知敏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慌忙道:說來是我不好,多嘴與方秀梅提過師兄的口琴,方秀梅跟我打賭那把口琴應是某位佳人送給師兄的,這是很無聊的賭約,所以,師兄不需要解答了。

  袁和東苦笑著搖搖頭,道:我在初中高中交過女友,但是與她們的感情僅是比同學稍好一點兒,一畢業,立即就分道揚鑣了,因而上了大學後,我一點兒也不想談這種不負責任的戀愛了。你見到我的那次,應該是我大三寒假回去吧。那個時候,我就下決心要專攻臨床方向。那天,是我妹妹的忌日。

  許知敏無法抑制心頭的驚異,口琴關係著的,竟是一段兄妹情。

  袁和東繼續說:很巧,我妹妹與你同歲。她最喜歡坐在海邊吹口琴,那把我放進海里的口琴是她的遺物。我告訴自己,決不能讓我妹妹這樣的悲劇再次發生。

  先天房間隔缺損。說到這裡,袁和東不得不深吸口氣,慢慢的將妹妹的故事說下去,她是在初中體檢時才得知有這個病的。那個年代,國內心血管介入手術剛起步,她只能做外科手術,家裡還沒來得及決定是否讓她做手術,她就在課堂上突然發作了,送到醫院,醫生說她伴發了急性心肌炎,大面積的心肌壞死,以至於……

  袁和東未說完的話語滲透了無盡的蒼涼和哀傷,而金色的陽光為他的側臉鍍上了一層莊重的聖潔。

  許知敏感同身受,她覺得她一輩子都會記住他的《送別》。心念一動,她坦率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師兄,我覺得我好幸運,可以聽到你吹的曲子。雖然,我很想在聽你吹奏,但是在得知曲子背後這麼一段故事後,這首曲子大概只能變為絕唱了。

  袁和東轉過臉,若有所思的望著她,道:你知道你問我 這段故事時我在想什麼嗎?

  想什麼?

  想你上次生病的事,你雙唇青紫,大汗淋漓,十個指甲都是紫的,我當時真的被嚇到了,我妹妹是得心臟病死的,我為此立志成為一名醫生,而我最喜歡的……師妹第一次在我面前生病,竟跟我妹妹是同樣的症狀。

  許知敏目光閃爍,那次的事說來自己也有錯。

  袁和東嚴肅地說: 你自己耽誤病情固然有錯,可我想說的是,我無法原諒他的做法!他置你的性命於不顧,要是我當時沒去看你,你的病延誤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徐志敏不想因自己的問題讓他們之間起矛盾,道:師兄,這件事

  知敏!他冷冷地打斷她。

  她愣了愣,只見他眼神寒冷。

  他若是能知錯悔改最好!說完,他徑直越過她,走到門前又說,放心吧,關於那病人的事我自有分寸,會將他轉交給外科。但是,你不是我的一名普通病人,你的事另當別論!

  砰地一聲,他關門離去。一陣風捲起了雪白的窗簾,露出都市上空那片灰濛濛的天。

  許知敏茫然地看著,感到了一絲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袁和東的話許知敏是明白的,無論她是他的師妹或是朋友,袁和東都將她作為他生命里重要的女性去看待,因而他無法容忍墨深對她生病那件事的做法。究其根底,他倆矛盾的焦點不是情敵問題。許知敏怏怏的梳理著頭髮,對此事有種不知如何處置的茫然。煩悶的時候,她想起了姑姥姥以前常對她說的話:天無絕人之路。

  知敏讀研了,她自己發現她的心臟病很嚴重,開始的時候沒有治療,她也知道她的嬤嬤去世的事情了,後來由於她的表哥要做手術,她去了醫院,最後墨深幫忙。她的師兄都很關心她,讓她接受了手術,手術後她恢復的不錯。墨涵對她女朋友不是相愛的感覺。他的媽媽讓墨涵的女朋友和知敏聊天之後,發現她自己不適合嫁近墨家就提出了分手。最後墨深和之敏在一起了。知敏18歲的生日收到的是墨深簽好字的結婚申請書。

  老人的話是至理名言,問題總有迎刃而解的一天。

  而想到老人家,許知敏放下了桃木梳,對著鏡子皺緊了眉頭。她在電話里問大表哥,紀源軒未正面回答,藉口工作忙掛了機。問墨涵吧,墨涵成了啞巴似的,說不了兩句就轉移話題。他們都在隱瞞些什麼?許知敏越往深處想,越是心慌意亂,焦躁地用梳子敲打著木桌,她真的搞不清該問誰了,又不可能請假上老人家裡一探究竟。長嘆一聲後,她把梳子收了起來。

  緊接著,這周結束了心外手術室的輪科,許知敏轉到了心內介入室。

  在心外手術室,許知敏只是一名普通的護士。在管理層方面,黃護士長不止管理心外手術室,也管理普外的手術室,即手術室的護士和麻醉醫生組合成一個獨立的麻醉科,兩個外科所得的收入與麻醉科協調分配。

  心內介入室的情況卻截然不同。首先,介入室不需要麻醉科醫生,需要的護士也少,心血管介入技術是心內科專有的,因而,這裡不需要設獨立的科,附屬於心內科,所得收入首先歸心內科,在分配給其他協作的科室以及醫院。其次,長期在介入室工作,受到的輻射傷害會嚴重影響員工的健康,所以醫生輪流上手術台。護士們呢,為了節省資源,同時出於對姑娘們身體的愛護,皆是從心內科的病房調來輪值。這批護士歸江護士長管理,管理權限下分到介入室,由王曉靜全權負責。介入室不設護士長,王曉靜就相當於介入室的護士長了。

  據說,當年心臟介入中心成立時,省醫前前後後共送了王曉靜等四名護士到北京阜外醫院研修介入室管理和護理。王曉靜的成績是四人之中最出色的。在首都,她結識了一名國外的護理專家,後來那名專家幾度邀請她出國。令人跌破眼睛的是,王曉靜放棄了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國外淘金之旅,選擇了學成回原單位。之後,同時與她一同培訓的三名護士相繼被其他醫院重金挖走,而王曉靜依然留在了省醫,兢兢業業幹著出力不討好的臨床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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