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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王有令,這些女奴都賞給我了。”黑袍女人冷冷道,“把她們關進帳篷里去,誰都不准碰我的奴隸。”

  士兵們顯然是不忿的,就像狼不會輕易放棄已經送到嘴邊的羊羔,可不管他們如何不甘,手下的動作卻不慢,甚至沒有人試圖跟黑袍女人討價還價,連多看一眼也不曾。

  與其說是尊敬,不如說他們畏懼著她,如避諱洪水猛獸。

  黑袍女人孤零零地站在篝火旁,比陸小鳳更像一個黯淡的鬼影。

  突然,她往前走了幾步,從士兵手裡接過了一名少女。這個女孩子是剛才在混亂中被一起拖出來的,只有十二三歲的年紀,在被士兵欺負的時候,她嚇得大哭,然後一頭撞在了石頭上,現在披面流血昏迷不醒。

  陸小鳳跟著黑袍女人走近了,看她擦淨對方臉上污血,才發現這女孩子雖然身著胡裙,卻是個中原人,不知為何流落到此,還遭了大禍。

  “跟她一起的人呢?”黑袍女人問道。

  有士兵回答道:“好像有個糟老頭子,不過破城的時候殺了那麼多人,記不清了。”

  陸小鳳站在旁邊打量女孩子身上的物件,發現她腰間還掛著小馬鞭和駱駝鈴,恐怕是行商的女兒,跟著父親來這域外做生意,沒想到正趕上戰亂。

  也是可憐。陸小鳳這樣想道。

  女孩子的傷勢有些嚴重,黑袍女人把她帶回了自己帳篷里。陸小鳳緊隨入內,只見黑袍女人將傷者放在自己的毛毯上,先翻翻眼皮探過脈,再用兌了水的烈酒給她擦拭頭上傷口,然後找了個盆子點燃草藥放在旁邊熏。

  做好了這些,黑袍女人洗淨了手掀簾而出,叫來兩個身材高大的胡女看守,這才朝正中央的王帳去了。

  王帳之外正在辦慶功宴。

  篝火通明,醇酒歌舞,雖無絲竹管弦,卻有琵琶鐘鼓,聲聲催,步步急,如狂風驟雨。男子高歌大笑,一下接一下地拍著手鼓,幾名身著火紅長裙的胡姬圍著篝火跳舞,將腰肢扭得靈活如蛇,手足時而上勾時而後沉,撩撥得人心也起起落落。

  周圍的胡人漢子都舉杯大笑,當所有人都興高采烈時,一個人的沉默就顯得格外突兀。

  黑袍女人靜靜地坐在角落裡,漠然看著這場慶功宴。陸小鳳仗著沒人看得見自己,大喇喇地坐在了女人身邊,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窺見她藏在兜帽陰影下的眉眼——

  她是正統純血的漠北人長相,高鼻深目,膚白色淺,從帽下漏出的幾縷頭髮微卷,輕風拂過時,發梢不經意的顫動比胡姬的舞姿更撩人心弦。

  陸小鳳的目光順著這發梢一路下滑,最終落在她手裡那面寶鏡上,瞳孔頓時一縮。

  這是陰陽兩面鏡,正反都是鏡面,皆以七頭蛇像塑邊,不過頭尾朝向和點綴珠石不同,兩張鏡面也在同中存異。

  他想起楚留香說過的話,恐怕這才是幻世鏡最初的模樣,也是他們回去的要點所在。

  陸小鳳下意識地伸手去碰鏡面,毫無意外地,他的手從中穿了過去。然而那女人好似感覺到了什麼,突然抬起頭警惕張望,握著鏡子的手緊了又松。

  這反應引起一直關注她的人注意,位於上座的王端起盛滿酒液的金杯走過來,敬她道:“烏蘭,來喝一杯,這一戰多虧有你。”

  “破城攻軍都是大王與各位的功勞,我只是做些卜筮而已。”黑袍女人默了片刻,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陸小鳳挑了挑眉,在烏蘭飲酒的那一剎,他清楚地看到末狄王臉上的笑容微冷,一剎之後又熱情起來。

  “看你一臉不高興,是哪個惹了你不痛快?”末狄王長滿粗繭的手輕撫烏蘭的臉龐,聲音放柔,“你是大巫,又立了功勞,誰讓你不快活,你也不必給誰的面子,直接收拾了便是。”

  “並沒有。”烏蘭微微側過臉,“只是想向大王討個賞。”

  末狄王哈哈大笑:“你想要什麼,儘管拿去就是!”

  “那些女奴……大王想怎麼處置?”

  末狄王毫不在意地說道:“區區賤女,哪用費心處置?都賞給勇士們,看得上的就帶回都城,其他的玩過就殺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似乎是把上百條人命當作了一堆雜草,隨隨便便就踐踏過去。陸小鳳聽在耳朵里,先是一皺眉,然後敏銳地發覺周圍的人對此話的贊同神色,仿佛對女子有根深蒂固的不屑和輕賤。

  這樣的不屑與輕賤並沒有把烏蘭排除出去,雖然除了大王,所有人都對大巫低頭三分,可是那低垂下去的臉上沒有恭敬虔誠,只有不甘和嘲諷。

  陸小鳳思及先前塔羅等人的態度,對末狄族有了一個新的認識——鄙女之風。

  烏蘭皺了皺眉,她斟酌了一下語句,道:“賞賜給勇士的女奴帶回都城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剩下那些也不必殺她們,畢竟天女仁慈,不喜見到殺戮。”

  當她提起“長生天女”時,末狄王眼中牴觸一閃而過,語氣也有些不耐煩:“那就把她們扔下,自生自滅好了。”

  烏蘭心知這是他最大的讓步,也不再多言,敬了末狄王三杯酒,然後轉身走了。

  陸小鳳卻還留在這裡。

  果然,當烏蘭的身影完全消失後,末狄王猛地摔了金杯,那杯子磕在一名胡姬的腳上,頓時就青紫一塊,她疼得臉色一白,卻不敢跪地哭饒,默默地退在一邊。

  一個身穿皮甲的男人讓舞姬們都離開,然後對末狄王道:“大巫現在越來越不把王放在眼裡了。”

  另一人啐道:“不過是一堆低賤的女奴,堂堂大巫出手相救已經是自降身份,還在王的面前求情,難不成是跟敵國有瓜葛?”

  “不准胡說。”末狄王面色陰鷙,卻又維持著淺薄的穩重。

  “就算我們話說得過頭,可她也太過分了,不過是賤女而已,哪怕做了大巫也得認清自己的地位,安安分分地卜筮作法就行了,總要管這管那。”先前那人冷哼一聲,“她自己運氣好做了大巫卻不滿足,還想給其他的賤女謀利……賤女就是賤女,貪婪不知足,一群只用取悅男人繁衍兒孫的兩腳貨物而已,給點衣食養著就夠了,還指望著跟人一樣站起來活?”

  “動不動就拿天女說話,分明是立功自滿,假借神靈挑釁大王和我們的權威,必須給她些教訓!”

  “沒錯……”

  “夠了。”末狄王打斷他們的議論,“大巫,到底是個女人,心慈手軟,不堪大用,你們何必這麼上心?”

  身邊近臣聽出隱意,附和道:“沒錯,女人膽怯手軟,本不該擔任要職……什麼‘大巫’,都是老古道的傳說而已,就像中原人所說的那句話一樣——此一時,彼一時。”

  “對!王帶我們征戰沙場、開闊疆土,根本不需要什麼大巫!老說什麼天命、天意,不准我們做這做那,她是我們的絆腳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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