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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小男悵懵地抬頭望著陳深,抬起袖管擦了一下自己的嘴。陳深說,你不是一直自稱是明星公司的演員嗎?

  李小男點著頭說,我不像演員嗎?陳深說,有一場十分重要的戲,需要你來演。那天陳深把口袋裡的錢掏出來,全塞進了李小男的包里,然後他去了畢忠良的辦公室。他是去借錢的,借錢的時候免不了被畢忠良訓斥一頓。然後突然有人叫起來,畢忠良和陳深都奔了出去。在陳深辦公室門口,面色煞白的李小男在地上不停翻滾著,像是要攪起多少大的浪頭似的。她的胃疼得厲害,額頭上的汗珠滾落在地上。陳深大叫,趕緊送醫院。這時候蘇三省慢慢地從一間屋子裡踱了出來,他看到倒地的李小男,臉色變了,迅速地跑了過來。

  陳深攔腰抱起李小男就要下樓,這時候蘇三省攔在了他們面前。蘇三省笑了,陳隊長不用親自送。蘇三省身後閃出了兩名特工。蘇三省問,最近的是什麼醫院?一名特工說,萬航渡路上的同仁醫院。蘇三省的手伸出去,一把握住李小男的手。李小男的手汗津津的,她的嘴乾燥開裂,整個人不停顫抖著,像一隻驚惶的被捕獸夾夾住的野兔。蘇三省點了點頭,兩名特工迅速扛起李小男快步下樓,奔向了院子裡停著的一輛車子。畢忠良靠在二樓的陽台護攔上,望著這輛車子駛出院子。他抬頭看了一下天,發現烏雲密布,整個直屬行動隊的上空,被一大塊的黑色籠罩著。畢忠良想,要下雨了。他轉身回到辦公室,就在他合上門的瞬間,密集的雨陣裹挾著潮濕的空氣從天而降。

  這個無比漫長與沉悶的三小時裡,李小男被送進了醫院急診室,兩名特工寸步不離守在急診室門口。李小男後來被從急診室推了出來,她的臉色蠟黃,臉上有著疲憊的倦容。她沒有什麼大礙,不過是闌尾發炎引發的胃痛,迅速注射了盤尼西林,吃了兩片止痛藥就被送到了觀察病房。這天陳深坐在辦公桌前,桌上放著格瓦斯汽水和一罐櫻桃牌香菸,有五個菸蒂已經安靜地躺在了高射機槍彈殼做成的菸灰缸里。和他相隔不遠的書記室里,柳美娜心神不定,她仿佛是做不了任何事,在打字機前敲打了幾下後,索性站了起來在屋子裡不停地踱步。而畢忠良在他的辦公室里喝開水,那是一杯溫熱而乾淨的開水。畢忠良不時地伸出手去,喝一口,然後又把杯子放回辦公桌上。他相信蘇三省說的都是對的,軍統站重建也是遲早的事。他盤算得最多的不是這些,而是為了隊長的位置,他要怎麼樣才能把蘇三省用一記悶棍打壓下去。他的身後是窗戶,窗外就是漫天的雨幕。那密集的雨聲里,他沒有想到的一些事正在緊鑼密鼓地發生著。

  拾肆

  傍晚五點五十五分。穿著軍用雨衣的畢忠良站在了樓下小院裡,他的手腕抬了起來,一直看著表面上的指針。他的面前是陳深帶的行動一隊和蘇三省帶的行動三隊,以及四台篷布軍車。畢忠良的目光在眾人面前一一閃過,抿緊了嘴一言不發。傍晚六點,畢忠良抬起的手腕緩慢地垂下,喃喃地說,開始吧。

  所有的隊員都陸續登車了。畢忠良走到陳深面前,陳深眯著眼睛笑了,看了看不遠處躊躇滿志的蘇三省說,千萬別在江西剿赤匪時沒死成,最後死在自己人手裡。陳深說完就上了自己的車,他重重地關上車門時,車子的馬達轟鳴聲驟然響起來。

  畢忠良咬緊嘴唇,望著四台車子魚貫而出。他抬頭望了望灰黑的天幕,雨水直接拍打在他的臉上,畢忠良的臉瞬間就濕了。他捋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一言不發地往回走,四輛車消失後突然之間顯現的冷清,讓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孤獨。

  傍晚六點五十,兩組人馬回到隊部,一無所獲。四台車子像四隻巨大的甲蟲,蟄伏在院子裡。聽到汽車聲,畢忠良穿過狹長的陽台過道,順著露天樓梯下樓。他看到了剛從一輛車的副駕室下來的蘇三省,蘇三省的表情灰暗,在路燈光下那張氣急敗壞的臉顯得有點兒發綠。

  蘇三省斜了一眼陳深,對畢忠良說,55號院子裡所有人,都是值得懷疑的對象。畢忠良笑了,他反背著雙手站在蘇三省的面前,臉對著蘇三省的臉說,包括我嗎?蘇三省略一低頭說,這是你說的。那天晚上,在醫院觀察室里那兩名灰溜溜的寸步不離看守著李小男的特工已經被蘇三省召回了。陳深晃蕩著出現在觀察室門口,他推開黑暗中的門,開亮了燈。李小男就坐在病床上,她緊盯著陳深好久以後終於說,你姓國還是姓共?陳深把一罐剛從粥攤打來的鹹肉粥放在李小男的面前:我是皇協軍。看上去李小男的胃口很不錯。在白亮的燈光下,她十分賣力地喝著粥。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醫院樓下,停著的一輛車裡坐著蘇三省。他知道李小男就在醫院觀察室,他也沒有找出李小男的任何破綻。路燈光鑽進車窗,直接打在他的臉上。如果從車窗外往裡望,因為隔著一層不停落在擋風玻璃上的雨水,使得他的臉看上去有些歪歪扭扭。蘇三省的巨大失落,讓他整個晚上都開心不起來。他相信行動已經泄密了,他不知道畢忠良、柳美娜和陳深有哪一個人泄了密,或者他們是通過什麼方法泄的密。

  隔著車窗玻璃上的雨陣,他看出去的世界是一個晃蕩著的一點也不安穩的世界。

  只有李小男是明白人。她專注地喝著粥,偶爾拿眼睛瞟一眼面前坐在病床上的男人。這個男人被雨淋濕了半個身子,那罐粥上卻沒見一粒雨滴,顯然這是一個心細如髮的男人。今天這個沉悶的下午,她按陳深的意思想盡辦法把一張紙條遞給了醫院的一位護士,那位護士是陳深啟動緊急程序中唯一可以聯絡的人。接下來,有人砸碎了大方旅社 302包房的窗戶,使得在千鈞一髮之際,所有各地分站抽調過來的軍統人員因警覺而迅速撤退。同時也有人打通了徐碧城電話,讓她得以在遭到圍捕前的一分鐘從家中消失,轉移到貝勒路福煦村的三樓一間租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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