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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三省半個濕淋淋的身子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他們喝得正酣,或者說他們已經喝得神采飛揚了。特別是話不多的畢忠良,他開始說起江西剿赤匪的那段經歷。他滔滔不絕的樣子,讓人懷疑這個人是不是畢忠良。他還站起身來,唱了一段《空城計》的選段。就在他剛剛唱完的時候,蘇三省躬著身子出現在大家面前。畢忠良回過神來,拿餐布擦擦嘴角,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說,這是上海軍統站站長曾樹的貼身隨從蘇三省,已經被咱們 55號策反了,以後都是一條船上的人。

  蘇三省彎著腰,對唐山海輕聲說:唐先生,在你未到重慶之前,蘇某就已對你仰慕已久……同時他又笑著看了陳深一眼說,陳深是颶風隊獵殺名單中的第二號人物。陳深長嘆了一口氣,他看著蘇三省耷拉著額頭前的一縷頭髮,正在往下滴著水。而蘇三省的整個身子,像是剛從水底撈上來的水鬼,混身透著陰濕之氣。他的腳下,是一大窪順著褲管滴下的水,在他身邊濕了一圈,很像是他即將融化的樣子。陳深將手中的格瓦斯瓶子扔掉了,不滿地看了畢忠良一眼說,畢忠良你聽見了嗎?我成第二號人物了,跟著你我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畢忠良笑了,他說上海軍統站就要瓦解了,所以你可以放心。共產黨交通站也會很快被摧毀的,讓大名鼎鼎的麻雀見鬼去吧。陳深的目光拋在蘇三省身上,他看到蘇三省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濕答答的紙,努力地展開了,儘量地不扯破紙張。

  蘇三省看上去打了一個寒噤,他的聲音也有些發顫。他說軍統各分站的地址和人員名錄全在這兒。

  畢忠良笑了,他們一個也跑不掉。如果他們跑掉了,那姓蘇的,說明你的情報是假的。

  蘇三省沒有再說什麼。他看到畢忠良好像興致很高的樣子再次舉起了杯,他也看到陳深舉起了汽水仰著脖子喝了一大口。然後徐碧城站起身來,她拿著一個小包向廁所走去。

  陳深一直望著徐碧城的背影。這是一個穿著旗袍的背影,渾圓、丰韻,像一隻釉品很好的瓷器。他怎麼也不能把這個牡丹花一樣開放得十分熱烈的女人,和青浦特訓班裡的青澀少女聯繫起來。他覺得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那時候的徐碧城青澀得就像一株三月的馬蘭頭一樣。陳深搖搖晃晃地向廁所走去,在廁所的洗手台盆不遠處,陳深的目光掃到徐碧城的手不經意地在台盆下面迅速滑過。徐碧城返身向陳深走來,他們錯肩而過時徐碧城笑了笑。陳深抽抽鼻子,他聞到了徐碧城頭髮的氣息。陳深說,你用的燙髮水,是法國的牌子。

  那時候蘇三省也剛好向洗手間走去。陳深的目光在瞬間四處掃描了一下,一名服務員正在台盆前洗手,她的手指也迅速地掠過了台盆。陳深剛好擋住了蘇三省和蘇三省彎彎曲曲的目光,陳深說,抽一支。

  陳深和蘇三省在廁所不遠處對上了火,兩個人都美美地吸了一口。很長的時間裡,陳深一言不發,偶爾地笑一笑,更多的時間裡他的目光投向了玻璃窗外。他眼睛的餘光,看到服務員正向外走去。陳深笑了,說這雨真大。

  蘇三省說,陳深兄,以後我到了行動隊,你要多關照。

  陳深吐出一口煙說,我可以幫你剃頭。

  陳深說完,手伸進褲袋裡,搖搖晃晃地向餐桌走去。他搖頭晃腦走路的樣子,像一條左顧右盼的春天的狗。徐碧城傳出的紙條,是讓軍統站迅速撤離幾個據點,同時讓颶風隊抓緊截殺蘇三省。徐碧城和唐山海一對眼,就知道唐山海想要讓她怎麼做。他們兩個曾經專門作為對子,配合起來在重慶封閉集訓過。但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畢忠良一直對陳深和唐山海沒有完全放心。他喝完一杯酒後,又倒了一杯桂花茶,一邊漱口一邊將茶水吐進一隻茶盅里。

  畢忠良喝了幾口茶,把杯蓋小心地蓋在杯子上,然後他說,陳深和唐山海都不用離開了,直接開始抓捕行動。現在就開始,讓蘇三省為你們帶路。

  行動隊的人什麼時候能到?陳深問。

  他們就在樓下待命,你可以到窗口看看。畢忠良說。

  陳深沒有去窗口看。按照他的想像,樓下一定停了至少三輛篷布軍車,至少有三十名特工在待命。陳深也看到了唐山海的表情,唐山海的額頭在瞬間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但是他十分巧妙地掩飾了。這時候陳深才知道,唐山海沒有真正的叛逃重慶政府,沒有背叛戴老闆。唐山海其實和自己一樣,只是來自於不同陣營的一名潛伏者而已。

  五分鐘後,陳深和唐山海已經站在了沙遜大廈的門口。唐山海撐著一把華麗的雨傘,而陳深幾乎就淋在雨中。他在雨中抽菸,看上去菸頭的明滅,仿佛是把雨給點著了。然後三輛篷布軍車開了過來,在他們的面前停下。陳深徑直上了第三輛車,他看到唐山海上了第二輛車,而叛徒蘇三省上了第一輛車帶路。

  軍車呼嘯,碾過了濕漉漉的黑而漫長的雨夜。陳深知道,唐山海讓徐碧城傳出的情報,幾乎等於是一個無效的情報。會有哪一個軍統站能在那麼短時間內撤離?唐山海同樣是這樣想的,他一直都閉著眼睛,想像著各軍統站被搗毀,軍統人員被逮捕時的樣子。唐山海甚至預感到,剛才徐碧城通過一名預伏在沙遜大廈的服務員傳出情報時,有可能已經被眼尖的陳深發覺。如果陳深知情不報,那麼陳深會不會是軍統另一條線上的預伏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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