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我淡淡一笑,雙臂以擁抱之姿繞過蕭晚風肩膀,高高揚起,劍抵他的背脊。

  長樂郡主厲聲啼哭:“悅容,住手!你敢傷他,我讓你償命!”

  償命,如何償命呢?人自出生,最終無非一個死字。從來處來,向去處去,未嘗非福,就可不必再如此為愛勞神費心,塵世之繁蕪,人性之醜惡,愛恨之糾纏,今生前世,再無牽掛之理,再無念想之事。手起劍落,刺穿了他的胸膛,鮮血自他胸口留住,沾濕了我的衣襟,鬢角傳來他微弱的鼻息,悉數著生命的流逝,我微微側臉,親了親他的耳郭,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們約好了的,晚風在,悅容就在,晚風去哪,悅容就去哪。黃泉之路,三川之途,刀山火海,阿鼻地獄,晚風,我陪你一道去。”

  聲落瞬間,劍身自他胸膛穿過,刺進我自己的胸口,我吃痛仰面,好似看見鳳舞九天。

  那蒼穹泛著淡藍色的光,淒淒切切落照,把那僅有的光彩,都埋進了灰濛濛的世界裡。

  生死相隨太痛,就連錯失時空的過客,都過分認真,最終擔不起這份情感破滅。

  若你化風,就讓我化為雨,隨風而去吧。

  300

  “悅容……”是誰在呼喚?溫柔而又熟悉的聲音?

  雙目睜開,強烈的白光刺痛瞳孔,亮光中央有個黑影,漸漸看清,是一張臉,那個曾經占據我整片天空的面孔,洋溢著早春溫柔的氣息,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中微笑,“醒了。”

  我痴了,傻傻地探手撫摸他的臉龐,那觸感如此熟悉,眼淚忍不住落下,分不清眼前的他是真實還是虛幻,“晚風,是你麼?”

  他的大手覆蓋在我的手背,戲謔笑笑:“又犯傻了?大清早與你同床而醒的人,除了我還能是誰?”

  我尤難置信,無聲搖頭。

  他笑道:“怎麼這副臉色,是做了什麼噩夢?”

  我嗚哇一聲,撲在他胸口,嗷嗷大哭:“晚風,我夢見我們都死了,我殺了你,然後自殺了……”

  笑容從他的嘴角淡去,心疼道:“又做那個噩夢了?哎,別的事你現在總記不清楚,唯獨那事,都已過去那麼多年,還記在心上。”

  我尚在茫然,記憶似乎停留在死的那一刻,後事空白,如何也想不起來。人死了,怎會有記憶?但眼前又是怎麼回事?

  吃吃道:“我們都還活著?”

  蕭晚風嘆道:“也罷,你這病反反覆覆,到如今我也習慣了。”拇指拂去我眼角的淚,道:“那天我們都沒死,雲蓋帶著藺翟雲及時趕來,我們才倖免於難。”

  我起身環顧四周,一景一物熟悉非常,竟是桃源里的臥室,“我們怎會在這裡。”

  蕭晚風道:“之後我們一起回來的。”

  我蹙眉:“我怎一點記憶都沒了?”

  蕭晚風面露憐惜,“那件事後,你大病一場,高燒三日才退,之後就落下了病根子,時而記得所有的事,時而忘得一乾二淨,每每病發,都需我從頭一一說給你聽。”說罷,黯然嗟嘆。

  我見他面容惆悵,相比我這反覆無常的病給他帶來不少麻煩,歉意道:“對不起,我會努力想起來的。”

  他笑著安慰道:“你別難過,與你回憶往事已是我習以為常之事,待會洗漱用膳之後,我帶你去院子裡散散步,順道把這幾年的事慢慢所與你聽。”

  我轉憂為喜,拍手直道好。他見我快樂起來,也笑得快樂,動情時,俯首親吻我。

  恰時,響起一道雀躍呼聲:“羞羞臉,羞羞臉,又在玩親親!”

  循聲望去,只見有一女童趴在床榻旁,約莫四五歲,前發齊眉,雙目又大又圓,雙手托腮,大眼睛正水汪汪地看著我們親吻。

  我臉驟紅,急忙將蕭晚風推開。

  如此拒絕行為令蕭晚風不快,臉沉了下來,對那女娃喝道:“蕭柔,出去!”

  多少人曾在蕭晚風盛怒之下軟了腿腳,那女娃竟絲毫不怕,撅起紅艷艷的小嘴,肆無忌憚道:“不走,爹爹和娘親熱火朝天地大妖精柔兒都看過了,親親嘴而已,如何看不好?”

  我的臉更加火熱起來,心裡直呼: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啊!

  蕭晚風忽而笑了,道:“柔兒,你不是說想要個弟弟玩麼?”

  那女娃眼放異光,點頭如搗蒜。

  蕭晚風隨手往門口一指,“出去,關好門,爹爹就答應你,馬上和你娘親給你製造個弟弟。”

  女娃了哇噢歡呼,見蕭晚風在瞪她,就收斂了起來,肥嘟嘟的小手捂住小嘴巴嘻嘻賊笑幾聲,然後屁顛屁顛地跑開了。

  跑到門口時,忽然轉過身子對蕭晚風喊道:“爹爹,柔兒會為您守在門外,不讓任何人靠近,保證您和娘定能追逐於酒池之間,縱情於肉林之中,喊得多大聲,誰也聽不到。”

  蕭晚風贊道:“得女如此,夫復何求。”

  聞言,我徹底絕倒,怒斥蕭晚風:“你教壞孩子!”

  蕭晚風哈哈大笑:“有其母必有其女,此乃上樑不正下樑歪也!”

  我怒道:“常言道,女肖父,子肖母。養女不教,父之過也!”

  蕭晚風搖頭:“悅容錯怪為父了,男女之事乃你我夫妻之樂,安敢豪放以治教?柔兒偷窺時,我本欲將她丟進小屋思過,卻是你憐惜她吃不了苦,遂於我說了句話,乍聞那句警示之言,我如當頭棒喝,繼而忍辱負重,舍己為女。”

  我糾結問道:“到底我說了什麼,讓你如此自我犧牲?”甚至不惜讓女兒看現場春宮?

  蕭晚風道:“悅容勸誡為夫:閨房之事,須從娃娃教起。”

  聞言,我再次絕倒。

  換好衣服後推門而出,果見蕭柔趴在那兒聽門fèng,見我出來得快,便知弟弟製造尚未成功,嘟著櫻桃小嘴,切了一聲,面露失望。

  此時,蕭晚風也換好衣服出來,見蕭柔像沒了養分的小豆芽,耷拉著腦袋,便撫著她的頭安慰道:“柔兒無須失望,爹爹也不氣餒,有道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後覺得“上下”二字不妥當,於是改成“日夜”,復而念了幾遍,問:“柔兒覺得如何?”

  蕭柔道:“自是‘日夜’更為貼切形象。道阻且長,爹爹須日夜求索,方成大器。”

  蕭晚風點頭,道:“柔兒賦詩措辭大有進步,不枉為父教導,其心慰矣。”

  那一刻,我心裡湧現出前所未有的責任感,發誓定要糾正蕭晚風不人道的教育方式,拯救我女兒純潔善良的心靈!

  飯後,一家三口於庭中漫步,父女二人爭相與我相告往事,以便我恢復記憶,蕭晚風卻以父權欺壓蕭柔,須讓他先說,蕭柔委屈道:“自從有了娘親,父親總疼娘親多過於我。”我於是責怪蕭晚風為父不尊,把蕭柔摟在懷裡一陣安慰。蕭晚風見此,委屈道:“自從有了女兒,悅容總疼女兒多過於我。”蕭柔忙從我懷中蹦到蕭晚風膝上,摟著他的脖頸撒嬌,說娘親不疼爹爹柔兒疼,全天下柔兒最愛爹爹了。我聞言委屈道:“自從有了爹爹,柔兒總是疼爹爹多過娘親。”蕭柔想了想,一手拉起我,以一手拉起蕭晚風,歡喜道:“沒關係,娘疼柔兒,柔兒疼爹爹,爹爹疼娘,咱們誰也不缺愛。”童顏童語煞是可愛,逗得我和蕭晚風笑個不停。

  陽光從枝椏的細fèng里斜斜落下,我探手去接住陽光,幸福地笑了。

  是啊,晚風一直在我身邊,還有我們的女兒,我們活得如此快樂美滿,過去所有的生離死別,苦難折磨,不過是今早的一場噩夢,只是一場夢而已。

  此後,似乎過去了很多年,蕭柔及笄了,在某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紅著臉牽著一個英俊的小伙子的手,跪在我和蕭晚風面前,用一副至死不渝的表情大聲宣告:“他就是女兒的心上人,女兒喜歡他,這世上除了他誰也不嫁,求父親母親大人成全。”

  紅艷艷的喜堂,嗩吶吹著喜慶的曲子,一臉富態的媒婆在喊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我坐在上堂,含著眼淚看著他們夫妻交拜。蕭晚風遞來手帕擦去我的淚,說,你啊真是個傻人,女兒大喜的日子哭什麼呢?我說,人家捨不得嘛,咱倆就這麼一個女兒。蕭晚風笑了笑,靠在我耳邊輕聲說,那再生個兒子吧,柔兒可盼著呢,咱們做長輩的,答應孩子的事可得說到做到。我紅著臉啐了他一口,罵他為老不尊。

  幾年後,蕭柔生了個大胖小子,我歡喜不已,整天啥事不干,專與女兒搶著抱孩子,蕭柔不依了,叫來蕭晚風:“爹爹,娘這麼喜歡孩子,您快把她領回去生個弟弟吧,趕緊的!”蕭晚風拉起我就走,邊走邊大義凌然道:“求人不如求己,夫人,咱們走,自個兒製造娃兒抱去,誰稀罕她的兔崽子,哼!”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