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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的。”

  “你胡說。”

  “你又怎麼肯定他成親了。”

  “你又怎麼肯定他沒成親?”

  ……

  ……

  辯論陷入類似“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死胡同里,察覺到這一點,我們都笑了。

  泗水亭外,十里湖泊,迴旋著一陣陣愉快的笑聲。

  原來,我們已經很久很久,不曾這麼愉快地笑過了。

  而蕭晚風篤定天帝沒有成親的自信面容,成為了我這日最記憶深刻的笑點。

  我最終選擇相信,天帝是沒有老婆的,就像蕭晚風選擇相信,我是真的去過地府。

  出來已經好些時日,如今該了的事也都已了,是時候離開了,回到我和蕭晚風約定廝守終生的地方去。

  我將江北金陵的印綬和虎符分別剿匪曲慕白和周逸,意味著司空家最高的統治權力和軍權交給了他們。兩人明白我此舉之意,也明白我的歸意已定。上一次的離開,是因為逃亡而太過匆忙,這一次的隱世,該交代的都已交代清楚,從此孑然一身,了無牽掛。

  “什麼時候走?”

  “沒定,也許就這幾日。”

  兩人沒再挽留,哪怕不再相逢,也要真誠地道一聲珍重,為了曾經風雨同舟的賓主之宜。患難與共的同伴之情。大經的悲壯輓歌、大昭的瑰麗山河,都已經成為了過去,蕭蕭風雨會見證所有的烽火狼煙,銘記所有的心酸歷程,而里程碑就在這裡,我們該分道揚鑣了。

  “以後的路要怎麼走就由你們自己決定吧,天高任鳥飛,願你們鵬程萬里。”

  是選擇他們心目中的明君而為之謀天下,或者自己開創王業,那都是他們兩人各自的決定了,我無權干涉,就像無權去干涉在劫和天賜誰主天下的命運一樣。人在做,天在看,一切的命中注定,勉強也無用。

  這幾日,蕭晚風決口不提蕭晚風,也不再提他此番出來是為了殺在劫的決定。像是一種默契,我們都在努力學會捨得放棄。走過這道心坎,我們的弟弟,就不再是我們留戀塵世的理由。

  七月初九,子夜,更深露重,萬物寂籟,所有人都沉浸在睡夢中。

  我選擇此時離開,沒有通知任何人。

  這一生,我最怕生離死別,卻不得不一次次面對。

  這一次,便讓我悄悄地走,誰也不需要被誰打擾。

  除蕭晚風他們外,我只帶藺翟雲一人上路。答應過要帶他看那裡盛開的桃花,而他的腿又是為我而廢的,我曾允諾,若他一輩子都站不起來,我就照顧他一生一世。他這半生已經吃了太多的苦,外面的世界太渾濁,他早該遠離,就此跟我離開吧,也好去跟大哥見面,父子相認。

  嗒嗒的馬車踏著夜色而去,將要帶我回家。依靠在蕭晚風的懷裡,那是我選擇心靈的歸宿。

  車停,駕車的藺雲蓋哈哈笑道:“摸黑離開也無用啊悅容,快快出來吧,有客來送。”

  相送的客人只有兩位,是由慕白和周逸,手中各拿一壺酒,見我出了馬車,便紛紛仰面飲下,事後將酒往黃土上一灑。

  灑酒相送,是為逝者。

  我知道,他們這次是代替死去的司空長卿來送我的。

  所有的言語,除了“珍重”還是“珍重”,也別說什麼“對不起”了,時至今日,誰也不需要覺得對誰虧欠。

  離開前,我想起還有話要跟他們說,便停住了腳步,回頭笑道:“慕白,我知道你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但嫣紅泉下有知想必也不願看到你為她而孤老終身,你又是曲家九代單傳,也該為曲家的列祖列宗們想想了;還有周逸,別再留戀花叢了,野花再美,終究美不過家花,以後該收收心了。你們也都老大不小了,快討個能暖被窩的媳婦吧,來年也好生個胖小子!”

  馬車再度上路,最後再渡口停下,若回桃源,要改走水路。

  渡口一片漆黑,只在水岸的桅杆上點著一盞燈籠,昏黃的燭光在黑暗中如此的微不足道,又是如此顯眼。

  桅杆上拴著一匹駿馬,馬旁立著一個人。

  湛湛長空,亂雲飛度,吹盡繁紅無數;沉江望極,狂濤乍起,驚起一灘鷗鷺。

  那少年鮮衣怒馬,沐浴在燈光之下,承接黑暗唯一的亮點,七月人間,已盡芳菲。

  看到在劫現身此處,我並不感到意外,就連曲慕白和周逸都猜到我今夜離開,而他時時刻刻關注著我的一舉一動,自然早早知曉。

  “你是來送我離開的麼?”

  在劫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那句“離開”,讓他微微皺了皺眉頭。

  我環顧四周,問:“天賜呢,怎麼不見他來相送?”想著或許在劫沒有告訴他,他不知道我要走了。

  在劫道:“因為他知道,你並不喜歡太多人來送別,他怕自己會捨不得,怕你會為難。”

  我嘆息:“他總是處處為我著想。”

  在劫道:“這一點我始終不如他。”

  我怔怔看著他,最後笑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

  在劫道:“對於我,你總是太過寬容。”

  我笑了笑:“因為你是我的弟弟。”

  在劫也笑了,卻沒再說話,那幽深的眼神,看得我一陣心悸。

  攏過披風,我望著江面,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時候不早了我們該上船了。”

  這時,蕭晚風自身後走上來,對在劫道:“既然送到了這裡,便一道上船吧,跟我們一起回去看著桃花。”

  那一刻不知怎沒的,我的心劇烈狂跳起來,一種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

  正想出口拒絕,卻聽見在劫回道:“好啊,我正有此意。”

  他們就這麼彼此笑著,那笑容太過平靜,平靜的令人不安。

  我挺著大肚子,走路不便,蕭晚風就扶著我上船,我看他氣息沉穩,步伐有力,覺得詭異:“晚風,近來你的身子似乎越來越好了?”不久之前,他還日夜昏迷,病況愈漸嚴重,究竟是什麼令他身體康復得如此之快?

  蕭晚風戲謔道:“莫非悅容希望我一年到頭都是個病秧子?”

  我連忙搖頭否認,自是由衷希望他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但心裡那種不安定的惶恐,卻如此沒有由來。

  蕭晚風見我雖是不說話,心裡還在擔憂,便安慰道:“放心吧,這是常例,每年七月中旬都是我身體最為穩定的時候,也許是氣溫適宜的緣故。”

  殊不知,他的安慰卻令我更加的不安。

  我清楚地記得,七月中旬,過完乞巧節,很快就到盂蘭節了。

  盂蘭節,世之百姓稱之為——鬼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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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船三日,一切相安無事,緊張的情緒稍作鬆懈,我暗潮自己過於杞人憂天,對於邀請在劫上船通行,也許是蕭晚風一番化解私怨的善意,轉眼又將這等自欺欺人的念頭打消,那兩人不喊打喊殺已是難能可貴,若指望他們冰釋前嫌繼而和睦友善,不免有點痴人夢話。

  我尋思著該尋個適宜的理由讓在劫下船離開,免得自己日夜提心弔膽,也算好聚好散。

  談話的空隙並不好找,卻在不意之時意外來臨。

  是夜,星疏風淡,空氣帶著微腥還未,令人聞之不適,我厭惡皺眉,準備會艙內廂房休息,轉身卻見甲板彼端立有一人,海風呼嘯驟起,衣衫髮絲隨風漫揚,萬物似而為之凌亂。

  目光隔空相遇,他安之若素,笑著過來,解開自身披風掛與我肩上,“你產期將近,海上日夜溫差大,仔細風寒。”

  關懷過後便要離去,不似往常總尋寫緣由與我敘話。

  我趕忙叫住他:“在劫,若不太忙,咱們姐弟倆說說話吧。”

  在劫似有猶豫,遲疑片刻,還是留了下來,“真是難得,今日竟有機會與阿姐兩人單獨相處,你與他……”一聲輕笑,“呵,你們就像連體嬰兒,總孟不離焦。”

  話從口出,才覺語中似有哀怨,他咧嘴而笑,也不覺尷尬,問:“今日他怎不與你一起了?”

  “晚風吃了藥睡下了,我嫌屋子裡悶,所以出來走走。”

  在劫瞭然點頭,“阿姐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呢?”

  “在劫,明日船舶會在附近海口靠岸,隨從們會進城補充物資,你也藉此下船吧。”我直言道出心中所想。

  他面朝大海,夜晚的海綿濤聲滾滾,詭譎而難測,恰如他的面容不辨息怒,並未因這句過分直白而顯得近似無情的請求而流出悲傷。

  “好啊,你要我走,我就走。”他乾脆答應下來。

  來不及歡喜,很快我又陷入憂慮。但聞他說:“若蕭晚風肯讓我如此離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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