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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怎麼死的?”

  酒鬼李看向出言打斷他自怨自艾的那人:“俺有病,大夫說要治得花好多銀子,結果花了,俺還是死了。命唄。你說的那帖子,俺見過,被俺燒了,鬼畫符似的,俺真不認得。”

  薛拾點了點頭:“現在去地府,或許,還來得及。”對於酒鬼李的話,他是一個字都不信。勾魂帖能燒毀?除非鳳凰蓮、幽冥火給凡間燒灶台。他話中意思,只能酒鬼李自個兒去意會。

  一聽冥王又要趕他去地府,酒鬼李揮舞著雙手:“不去不去,俺說了,俺死都不去。”

  薛拾冷下臉:“這可由不得你……”

  “算了,不去就不去唄。”久未出聲的聶菁菁,突然開口道。

  “菁菁?”

  聶菁菁遞給薛拾一個稍安勿躁,聽她說的眼神。

  “對對、對,”明明這丫頭在替他說話,為何酒鬼李竟感到莫名地涼意,說話都有些結巴起來,“丫頭,你跟、跟他說說,俺、俺不去地府。”

  “嗯,沒關係,暫時不去地府,”聶菁菁特意強調了暫時二字,隨後,話鋒一轉,“自絕的人,會先去十八層地獄。”

  酒鬼李僵硬在當場,甚至忘了逃跑,話,就這麼脫口而出:“你怎麼會知道?!”

  一抹感同身受的悲傷,從聶菁菁的眼底划過,薛拾閉上了眼。

  第 51 章

  將滅耗子的白色粉末倒入稀薄如水的豆漿,看著它慢慢與豆漿融合在一起,老頭顫顫巍巍地捧起,沒有任何猶豫,一股腦兒灌下。

  寡淡無味,如同他的這一輩子。只是—破舊的桌板中間,一個古樸的小罈子,還散發著誘人的酒香—這是那個不孝子唯一留下的,念想。

  不孝子去了戰場,再也沒有回家。臨行前,還不忘給他這個沒出息的老爹,買來老香來的酒,輕輕地似央求般:“爹,少喝些,照顧好自己,兒,去了。”

  某一天暴雨過後,意外地天空掛起了彩虹。老頭美美地坐在屋前,幻想著突然兒子就回家了。

  一個小兵,腦袋上纏著厚重的紗布,來到他跟前:“您的兒子,為國捐軀了。”

  老頭揮揮手讓他趕緊走,因為他擋住了彩虹。

  小兵猶豫了下,轉身離去,一瘸一拐,左邊的袖子隨著風,一飄一盪。

  兒,你怎麼能說去了?!早跟你說過,別說不吉利的話,晦氣!看,真的就去了。留下他,老來孤苦無依,晚景淒涼。

  除了這壺酒,再無隻字片語,連骨灰都沒有。

  那天開始,老頭一宿一宿地睡不著覺,每每午夜,都從噩夢中驚醒,汗水淋漓。

  夢裡,不孝子責怪老頭只顧自己喝酒,他在地府里又冷又餓,破衣爛衫兜底一個洞,沒有銀子打點,只好不眠不休地幹活,搬石頭、拖鐵鏈、抗板橋、清理黃泉河。鬼差不打人,瞪一眼,他能嚇得再死一回,牛頭馬面敬他是條漢子,寧可站著死也不跪著活,偷偷讓他給他爹託夢。後來被黑白無常發現了,黑爺冷冰冰地告訴他,他爹就快來跟他團聚了。

  老頭醒了,翻箱倒櫃找家裡屯著的耗子藥,看到一張黑底白字的紙,字跟鬼畫符似的,看了一眼,隨手丟進了爐灶,去陪兒子了。

  老頭頭一回死,不懂規矩。兩眼一閉,撞見來接引的鬼差,一溜煙跑了,鬼差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沒見著勾魂帖,便打道回地府了—反正現在的地府人滿為患,少一兩個亡魂也沒事,總比

  拘回去,一核對,錯了,那真是要被崔判官給念叨得耳朵出繭子了。

  一直跑到老香來酒肆,聞著酒香這才又想起了兒子,老淚縱橫。雖然在別的鬼看來,他就是乾嚎,沒有眼淚。可是回頭再去找接引的鬼差,就找不到了。

  老頭繼續乾嚎,坐在老香來酒肆門口。

  聶菁菁說:“現在多好的機會,去了地府,不就可以見你兒子了?”不過,得先下地獄。

  酒鬼李慌忙擺手:“不去不去,俺聽人說了,俺是自絕的,去了地府只會連累俺兒子,不去。”

  聶菁菁不知道地府還有這規定,薛拾朝她點點頭:“父債子償。”翻開崔判官送來的生死簿,酒鬼李的死亡記錄上有修改的痕跡,原來的“死於疾患”,變更為“死於自絕”。

  酒鬼李嘆了口氣,在門檻上坐下。

  原來他死得過於著急,本來那一天就是他的死期,可偏偏不巧又被夢驚醒,疾患還沒來得及變成急症,他就先喝下了耗子藥。

  自絕,是要刀山火海十八層地獄各個走一遍的。酒鬼李又是思念兒子過度才自絕,這一世未完的父子親情,地府里還得繼續,父債子償,沒毛病。

  聶菁菁也跟著大大地嘆了口氣,一直在人間徘徊,也不是個辦法啊。

  “唉,俺活著時,沒本事讓孩子跟俺過上好日子,死了還要連累他!”酒鬼李起身望著黑漆漆的天空,“俺該怎麼辦?怎麼辦……”

  酒鬼李離開了,聶菁菁沒有阻攔,薛拾想了想撤去了結界。

  不止莫亦非一個親眼看到酒鬼李,從薛府完整地走出來,一眾孤魂野鬼稍稍按下了不安的魂。

  接著,又一個膽大的,一個跟斗跌進了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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