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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想知道為什麼方覺夏從不解釋。

  這個人身上的矛盾太多了。明明流言纏身,渾身卻透著股無欲無求的淡漠。明明生在夏天名為夏天,卻像一場絕不消融的雪。

  裴聽頌的腦子裡沒來由冒出一首他很喜歡的詩,眼睛瞟上造型助理記筆記的筆和便簽。

  「弄完了。」

  他聽見方覺夏的聲音,這才從椅子上起來。方覺夏見他盯著自己,眼睛略微睜大了些,雪白的睫毛閃動一下。這是他自我懷疑時會露出的表情。

  「我這樣……是不是挺奇怪的?」

  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已經緩和到方覺夏可以放心向他詢問看法的程度了,這是一個可喜的進步。裴聽頌沒有言語,嘴角勾起,將一張摺疊的紙片放進他襯衫前襟的口袋,然後在助理的催促中擦肩離開。

  方覺夏停留在原地,打開那張紙。上面字跡蕭散,寥寥數行,是一首詩。

  [請你盡情地,

  以雪來款待我。

  每當我與桑樹並肩,

  緩緩穿過夏季,

  他最稚嫩的葉片,

  就會尖叫。]

  作者有話要說:  這首是德國詩人保羅·策蘭的詩。

  第20章 春日襲擊

  策劃雖然是臨時修改的, 不過他們運氣好, 正巧碰上前一夜大雪。林墨挑剔,要拍實景, 策劃組只好抓緊時間去找合適的場地。裴聽頌先拍攝單人部分, 本來方覺夏被安排在休息室等待, 但他不知怎的困意全無,看了好幾遍手中的紙片。

  [請你盡情地, 以雪來款待我。]

  好像心底有個聲音, 反覆在他腦海里念著這句詩。

  他一直知道,自己天生對這些旖旎浪漫的文字沒有太多感悟力, 與文學絕緣。但很奇怪的是, 看著裴聽頌寫下的這幾句話, 方覺夏心裡產生了一種奇妙的遐思。

  可他表達力匱乏,形容不出。

  情感和思緒真是複雜,不能用數學建模和推理的東西都很複雜。

  程羌送來了熱牛奶和羽絨服,方覺夏將紙片收回到前襟口袋, 又套上助理遞給他的黑色毛衣。程羌勸他多睡一會兒, 後面的拍攝會很辛苦, 可方覺夏知道機會難得,他想拍出足夠好的片子,於是還是披著衣服來到攝影棚從旁觀摩。

  所有人都圍著裴聽頌,為了滿足春天的概念,燈光師竭盡所能創造出溫室般充盈的暖光,盡數打在他身上。

  「小裴也的確是天生吃這碗飯的, 」程羌開腔,「不過如果他不進圈兒,到時候接管企業什麼的,肯定也是那種因為高顏值上熱搜的財閥二代吧。」

  方覺夏點頭,但他其實無法想像那個畫面。在他心裡,裴聽頌與舞台好像是綁定的關係。

  不過的確,他身材高挑,又長著一副可鹽可欲的臉,屬於老天爺賞飯吃的典型代表。不光是硬體到位,天生的時尚表現力也很強,又或者說,有個性的人表現力都很強。

  裴聽頌光是往搭好的玻璃花房裡一站,畫面就已經足夠好看了。

  團綜攝像也跟著,程羌覺得他們倆實在表現得太沒有隊友情,於是推了把覺夏,小聲道,「你也過去看看小裴。」

  方覺夏並不十分願意,但都被程羌推出去了,也沒有別的辦法,硬著頭皮走過去。

  「頭頂光線調整一下,打成面光。」林墨檢查畫面,頭也不抬,「先試試,小裴你自己隨便行動,我抓一下試試。」

  布置好的溫室里擺著各式花卉,焦糖色的月季一簇一簇,擠擠挨挨擁著粉鬱金香和鐵線蓮,連片的水藍色無盡夏里摻雜了星星點點的葡萄風信子。

  方覺夏裹著淺灰色羽絨服,悄無聲息走到裴聽頌身後。他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同他講話,他也不太想說話。化過妝的他看起來就像是個沉默的雪精靈。

  裴聽頌背對著他,掃了一眼花叢,在重重疊疊的花團里發現了一抹白色。它幾乎被別的花擠到最裡面。他伸手把其他花輕撥開,裡頭挺直的綠色花莖顫巍巍動著。

  他要把這朵白花解救出來。

  「很好。」林墨抓著拍下幾張,檢查了一下。裴聽頌的嘴角翹起的弧度很細微,不易察覺。這種感覺他很滿意。

  「為什麼選這朵?」方覺夏忽然間開口。裴聽頌這時候才發現他的存在。這裡的花枝都是鮮切,裴聽頌也就無所顧忌地把那枝白花抽出來。指尖捏著轉了轉花莖,湊到鼻尖,沒有尋常花香,只有一股清淡的植物氣味。

  他笑著反問,「你覺得是為什麼?」

  方覺夏垂下眼去看花,這一動作牽引著他雪白的長睫,像兩片顫巍巍的花瓣。

  他隱約探測到什麼。

  「如果我知道,我就不會問了。」方覺夏再次抬眼。

  誰知裴聽頌挑了挑眉,將這枝花遞過去,但並不是給方覺夏,而是伸到他的臉側,與這張面孔並排。

  他的眼神略微眯起,在端詳什麼。

  不過裴聽頌最後並沒有給出什麼結論。收手時,盛放的花朵蹭過方覺夏的下頜線。

  「我覺得你知道了。」他挑了下眉,語氣篤定又輕快,收回手,左手的虎口一下一下自下往上攏著散開的花瓣。

  這種感覺方覺夏自認從未感受過,這種推拉話術已經超出他貧瘠的交際模式。裴聽頌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人,他直白的時候令人措手不及,可迂迴的時候又讓人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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