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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沒有裴詩,她今天也不會有機會來這裡演奏。

  夏娜原本說過不拿音樂大賽第一,她就沒機會表演。沒想到裴詩消失後,夏娜刀子嘴豆腐心,竟允諾了自己的演出,還邀請她加人柯氏音樂。因為和裴詩一直有合作的承諾,她沒有答應夏娜。

  可是,裴詩到底去了哪裡……

  這一天,不僅韓悅悅有了機會登台進行處女秀,還有不少國內外知名的音樂家前來演奏,也有國際知名交響樂團在這裡發布了他們的新作品。

  夏娜從回到座位上以後,一直忍受著旁邊周太太吵吵嚷嚷的評價——她根本就沒有認真聽音樂,只是在注意這個鋼琴手身上穿的衣服是什麼牌子的晚裝,那個大提琴家坐下來腰上有一堆贅肉。

  她很想說周太太幾句,但一想到名單上壓台演奏者名字上寫著的“Mori Japan,violin&piano,Anon”,又變得心事重重起來。

  沒錯,壓台演奏的,是Mori重點推出的對象。

  本來想自己擔任壓台,但夏承司說盛夏和Mori有重要的合作項目,而且據說mori請的小提琴手很優秀,所以壓台就讓他們的小提琴手來。

  她幾次要去調查那邊的演奏家會是誰,居然同為小提琴演奏者,可以讓哥哥把自己壓下去,是米島莉姐弟,還是西崎崇子?

  漫長的三個小時結束後,終於到了最後一場表演。

  音樂正廳最後幾盞燈也全部熄滅。彥玲原本站在正廳外等候夏承司出場,竟也被這瞬間凝重的氣氛吸引住,緩緩轉過身,看著那暗淡的舞台。

  淺淺的舞檯燈光打下來,照亮一架才換上去的臥式鋼琴。

  這是瑞典國王冊封的皇家鋼琴,所有金屬都由黃金鍛造,並鑲嵌了七千多顆水晶。如此華貴的製造,又由一層高雅的黑色包裹起來。坐在它面前的人,卻是一位年紀不大的男生。

  在場上千名聽眾里,可以說沒有任何人比夏娜更好奇這個人是誰。

  她看見裴曲坐在那裡,心裡雖然疑雲重重,但已有了一絲不安——為什麼會是他?他和Mori什麼時候又扯上關係了?

  聽眾們也不由交頭接耳起來。

  ——這就是如此盛大的閉幕表演?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出頭的小男生?這讓前面那些資歷頗深的演奏家都怎麼想?

  裴曲雙手放在膝蓋上,靜靜地看著鋼琴,並沒動靜。

  聽眾們的質疑越來越多。

  忽然間,明亮的光照亮鋼琴旁站立的另一個人。

  而後,整個舞台都亮了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銀色展覽盒,中間卻站了一個危險的黑色影子。

  看見那道影子的時候,夏娜的身體猛地一震!握緊的雙手被指甲瞬間掐破!

  怎麼……怎麼可能是她?!

  夏娜猛地回過頭,看了一眼旁邊柯澤。很顯然,柯澤也因驚愕徹底呆住了。柯澤身邊的夏承司卻眼神淡然,毫無驚訝之色。

  銀光四射的舞台中央,寂靜得猶如貴族奢華的墳場。

  女子穿著黑色的斜邊曳地長裙,露出踩著系帶高跟鞋的腿。她手中拿著白色的小提琴,並沒有規矩地將它抱在腰間,而是隨意地提著琴頸和琴弓,等待一切就緒。

  不少人已留意到了。

  那把琴,是去年才以一千二百萬拍賣出去白色尼尼微!

  她的頭髮比一年前長了很多,此時像是爆布一樣厚重地撥弄到右邊,以留出左肩的空位。而她臉上的妝容,與柯澤手機背景照片上少女時的她一模一樣。

  黑髮紅唇,因她的成熟和長發有了一種致命的魅力。

  夏娜的心臟卻越跳越快,越來越亂。

  這簡直是最大的夢靨——柯詩回來了!

  裴詩其實只比裴曲大幾分鐘,兩人也都穿著黑色的正裝。

  但是,裴詩的出現卻讓人忘記了她的年紀,就好像你從來不會計較一個美麗惡魔的年紀一樣。

  所有人都漸漸消了聲,安靜地看著她,等待她下一步的動作。

  看見她從容不迫地把小提琴架在肩上,看見她毫不費力地舉起左手,夏娜原本高懸的心,終於在這一刻,完全沉了下去。

  裴詩把琴弓靠在琴弦上的剎那間,她看到了裴詩壓在G弦上的手指。

  最了解你的人,永遠是你的敵人。

  夏娜也是最了解裴詩的人。裴詩所有聯繫演出視頻她全部看過。演奏之前會把手指放在什麼位置,擺出的架勢,會引起怎樣的風波和掌聲,她都能預測出個大概。

  G弦上的低音,在別人手下或許是深沉,低調,緩慢的憂傷。

  但在裴詩這裡,卻絕對被賦予了另一層含義。

  夏娜捂住眼睛,簡直不敢看下去。

  裴詩高高抬起修長的臂膀,最開始兩個急促的低音響起後,便是長長的,惡魔脈搏般跳動的泛音。

  ——拉威爾的《茨岡》。

  這首曲子開頭風格沉重悲愴,所以大部分小提琴家總是會微微弓著背,用一種被折服的姿態演奏它。

  裴詩卻像是一座無動於衷的塑像。

  她把開頭五十二個獨奏音節都拉完了,但自始至終都只是微微側著頭,眼神冷漠地震撼著整個音樂廳。

  聽著《茨岡》,許多音樂愛好者都不由想起了諸多久遠的名曲。因為這首曲子距離現在只有百年的歷史,但是,它的曲風不僅汲取了匈牙利舞曲的狂熱風格,還模仿了帕格尼尼、薩拉薩蒂的高難度炫技風格。

  那種引發人們強烈懷舊情緒的,盛極一時的十八世紀古典浪漫主義琴曲。

  就像我們進了電影院,忽然看見小時候最喜歡的動畫片被改編成了精緻的3D大片。驚喜的同事,卻會更想念那個時代久遠的動畫片。

  隨著曲子的推進,眼見《茨岡》的旋律開始變得輕快,鋼琴手也開始彈奏流暢歡樂的前奏……

  大家都在期待著《茨岡》的第一個高潮。

  但是,他們等來的卻不是吉普賽人歡快奔放的音樂。

  傳入耳膜的,是魔幻的、靈動的、充滿生命力的旋律。熟悉而充滿張力的音節,接連不斷地從裴詩的指尖流出。

  別說其他人,就連夏娜的心跳都不由得隨著這段音樂加快了速度。

  ——帕格尼尼的《La campanella》!!

  先用《茨岡》喚醒大家對古典音樂的懷念,再用華麗的姿態展示出那個時代最偉大的小提琴家——她最擅長的帕格尼尼!

  她幾近完美的演奏技巧,已經完全填補了只有一個鋼琴手伴奏的缺憾。

  在場有很多人只是衝著夏柯兩家名號來的,並不懂古典音樂,但已為她如夢似幻的演奏方式折服。

  連聽這些曲子到耳朵生繭的韓悅悅,都驚訝道了目不轉睛的程度。

  她一向不喜歡古典樂,可是……

  裴詩的演奏速度太快,轉變也太快。

  當大家還陶醉在帕格尼尼燃燒一般的音樂中,她已迅速轉回了《茨岡》後期一段令人眼花繚亂的左手撥弦片段中。

  然後她停下來,讓裴曲彈灑脫的伴奏,她再加入。

  沉重卻充滿張力的獨曲,在鋼琴規律的伴奏下,卻像是任性的火精靈一樣,在一陣凌亂的拉奏中忽然停頓。

  她握住琴弓,重重地用右手食指撥了一下弦。

  她迅速地換回擦弦演奏,曲風繼續毫無變化地凌亂進行。

  可是,那一下撥弦卻擾亂了聽眾們的心。

  旁邊一直在和兒子發簡訊的周太太,竟然都忘記了手裡還拿著手機,自言自語道:“媽呀,我聽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另一位貴婦也喃喃道:“這女孩的手簡直不像人類的手。”

  可是,《茨岡》卻以未完成的姿態剎了車。

  若說之前觀眾還有心情點評,到最後一首曲子的時候,就再也說不出話。

  一段寧靜憂傷的片段,配上了一根弦長長的顫音結尾……

  這是巴洛克音樂最充滿傳奇色彩的曲子,來自小提琴家塔蒂尼的一個夢。

  塔蒂尼性格叛逆,荒廢了學業,又和紅衣主教的女兒鬼混,最後被父親與主教驅逐,躲到了修道院裡避難。一個晚上,他夢到了魔鬼在他的身邊奏樂,便誕生出了這首帶著邪氣宗教意味的小提琴曲——《魔鬼的顫音》。

  前奏過後,裴詩直接演奏了這首曲子的精華所在——第三樂章。她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了那個時期短促、激烈而極盡奢華的風格。

  像是大浪淘沙中被衝上海岸的碎貝,像是月光下淹沒了孤城的風雪,像是世紀戰爭前被戰士吹響的號角!每一個音調都直直地撞在人的心房,讓人呼吸越來越急促,甚至完全停止呼吸!

  韓悅悅不曾如此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臟砰砰亂跳,隨著一波高過一波的曲調而渾身緊繃,緊緊握住雙手。

  她忽然意識到—件事——現代音樂確實已是藝術歷史的冬季,萬物死亡。

  可是,冬季過後,往往很快是春暖花開。

  深藍色的樂曲末尾,令人想起了蒙特利松林的蝴蝶樹。

  大片的藍色蝴蝶一如飛蛾撲火,覆蓋了所有的枝幹,像是要將樹的軀幹侵蝕一般,散發著臨近死亡的美麗。

  終於,她微笑著結束了最後一個音節,唇如烈焰,靜靜地面對著台下詭異的死寂。

  夏娜微微張口,談不上是驚慌,還是恐懼。只像是龐大的暗影,在某一個死寂的夜,將她整個人一口一口吃下去,直至屍骨無存。

  夏承司靠在座椅上,抱著雙臂,冷漠地看著台上的女子,半邊深邃的臉孔沒入黑暗中。

  十多秒後,場內才爆發出如雷轟頂的掌聲。

  裴詩的小提琴,任何樂器都無法取代,就連有樂團合奏的鋼琴也不可以。

  只是,演奏台中央站著的,好像早已不再是裴詩。

  她的陰影順著絲質的黑裙延伸而出,在舞台的燈光下凝固,漆黑而纖長,就仿佛占領了她空殼肉體的魔鬼之影。

  *** *** ***

  柯娜音樂廳的首次音樂會完美落幕!

  各大報社、雜誌社的新聞記者們紛紛湧入了大廈外沿,採訪這一日前來參加表演的各路著名音樂家和樂團們。當然,由Mori隆重推出的雙胞胎姐弟也變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

  有了裴詩的光環,不要說是其他新人,就連裴曲的伴奏都顯得黯淡了很多。

  可是,她卻是最不買記者帳的。

  夏娜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把自己調整回正常的狀態,擺出各種姿勢讓記者們拍照。像是一隻開屏的孔雀,正在高傲地展示著自己華貴的羽毛。可是看見裴詩的背影,她身體僵了起碼四五秒,別人提問她也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她的眼中只有那個穿著貴氣的黑裙、細腰不盈一握的女子。

  裴詩在一群森川組成員的護送下,和裴曲一起從旋轉門裡走出來,冷冷地擋掉了所有簇擁上來的記者,並用手臂護著臉色發白、身體發抖的裴曲,目不斜視地從正在接受採訪的夏娜身邊走過。

  直到柯澤連外套都沒穿好,追著裴詩而去。

  夏娜腦中有十幾秒的空白,然後也推開記者跟了上去。

  “裴小姐,請等等。”柯澤叫住了裴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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