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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名《民眾》,一九二五年十一月出至第四十七期停刊。今天因為在平坦的道路上碰了幾回釘子,幾乎頭破血流,這個使我再不能容忍了。回到寓所來,上著電燈,拾著筆,喘著氣,無論如何,決計非寫成寄出不可了。

  你是知道的了:我們南國一個風光佳麗,商業繁盛的小島,就是現在多蒙英洋大人代為管理維持的香港,你從廣州回上海經過此地時,我們幾個可憐的同胞,也還會向洋大人奏准了些恩賜給你。你過意不去,在《語絲》上致謝不盡。自然我也同樣,要借《語絲》一點空篇幅,來致謝我們在香港的一些可憐的同胞!

  我從汕頭來到香港僅有兩個滿月,在這短短的時期內,心頭竟感著如失戀一般的酸痛。因為有一天,偶然從街道上買回一份《新中國報》,閱到副刊時,文中竟橫排著許多大字道: 被檢去。 我起初還莫明其妙,以後略為翻閱:才知道文中所論,是有點關礙於社會經濟問題,和女子貞操問題的。我也實在大膽,竟做了一篇《中國近代文藝與戀愛問題》寄到《大光報》的副刊《大覺》去。沒有兩天,該報的記者答覆我一信,說我那篇文被檢查員檢去四頁,無法揭載;並謂: 幾經交涉,總不發還。 我氣得話都說不出來,這真是蹂躪我心血的魔頭了。我因向朋友詢問,得知這個檢查工作都是我們同胞(即高等華人)擔任。並且有這樣的事情:就是檢查時,報社能給這檢查員幾塊謝金,或每月說定酬金,那便對於檢查上很有斟酌的餘地。這不能不算是高等華人我們的同胞的好處啊!

  真的,也許我今年碰著和你一樣的華蓋運。倘不然,便不會這樣了:和兩個友人從彎仔的地方跑來香港的馬路上,即是皇后碼頭的近處,意外地給三四個我們的同胞糾纏住了。他們向我們詳細詢問了幾回,又用手從我們肩膀摸到大腿,又沿著褲帶拉了一下,幾乎使我的褲脫了下來。我們不得已,只好向他們誠懇地說道: 請不要這樣搜尋,我們都是讀書人咯!

  嚇!那正怕,共產黨多是讀書人呢。 於是他們把我手中拾著的幾卷文稿,疑心地拿過去看了一看,問我道: 這是宣言麼?

  有什麼宣言,這是我友人的文稿。 我這樣回答。然而他們終於不信,用手一撕,稿紙便破了幾頁,字跡也跟著碎裂。我一時氣得捏著拳,很想捶他們的鼻尖,可是轉眼望著他們屁股上的惡狠狠的洋炮,卻只教我呆著做個無抵抗主義的麻木東西了。事情牽延到二三十分鐘,方始默准了我們開步走。

  這樣的事情,一連碰了幾次,到這最末一次,他們竟然要拉我上大館(即警廳一樣)去審問了。他們說我袋裡帶著一枝小刀子(這是我時常剖書剖紙用的),並且有一本日記簿,中間寫著幾個友人的姓名及通信地址,怕我是秘密黨會的領袖,結果只得跟著他們跑了。五六里路程來到大館,只有一個著西裝的我們的高等同胞,站在我面前對問了一回,這才把我放出去。我這時哭也不成,笑也不成,回到寓里,躺上床去,對著帳頂凝神,刺骨的,痛苦一陣,便忍著心,給你寫下這封信,並願將這信展布,以告國人。

  李白只嘆: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然而現在這樣平平坦坦的香港的大馬道,也是如此地難行,亦可謂奇矣!我今後而不離香港,便決定不行那難行的大路了,你覺得好麼?

  陳仙泉。一月十二日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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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二八年一月二十八日《語絲》周刊第四卷第七期 通信 欄,在 行路難 一文之後。〔2〕指董先振,浙江紹興人,董秋芳之弟。一九二七年,董秋芳因受國民黨浙江省政府通緝而出走,董先振在杭州一家旅館裡被誤認為董秋芳而遭逮捕。 學生會刊行的韋烈士三一八死難之一的《韋傑三紀念集》到了,我打開一看,見有梁任公拿「陸放翁送芮司業詩借題韋烈士紀念集」幾行字。旁邊還有「甲寅暮春啟超」六個小字。我很奇怪,今年(民國十五年)不是丙寅年嗎?還恐不是。翻閱日曆,的確不是甲寅,而是丙寅。我自己推算,韋烈士死時,二十三歲(見《紀念集》陳雲豹《韋烈士行述》)。甲寅在烈士死前十二年。

  現在若無公曆一九二六年同民國十五年來證明烈士是死在丙寅年,我們一定要說烈士是死在章士釗創辦《甲寅》雜誌那一年了。這樣一算,烈士死時,應是十一歲。

  我們還可以說章士釗創辦《甲寅》雜誌的那年,同時在段執政手下作教育總長,或司法總長。——這個考證,也只好請研究系首領,研究院教授來作吧。大人先生,學者博士們呵,天干地支是國粹之一,要保存不妨保存,可是有那鬧笑話,不如不保存吧。文明的二十世紀,有公曆一九二幾或民國十幾來紀年,用不著那些古董玩意了。民國十五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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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語絲》周刊第四卷第三期。

  〔2〕指梁啓超(1873—1929),字卓如,號任公,廣東新會人,清末維新運動領導人之一。辛亥革命後,他是研究系的首領,當時任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教授。

  〔3〕指韋傑三(1903—1926),廣西蒙山人,清華大學學生,「三一八」慘案死難烈士之一。 魯迅君何許人,我所未知,大概亦是一個青年。但是這位先生腦海中似乎有點不清楚,竟然把拳匪同技擊術混在一起。不知魯君可曾見過拳匪?若系見過義和團,斷斷不至弄到這等糊塗。義和團是憑他兩三句鬼話,如盛德壇《靈學雜誌》一樣,那些大人先生方能受他蠱惑;而且他只是無規則之禽獸舞。若言技擊,則身,手,眼,步,法五者不可缺一,正所謂規行矩步。魯先生是局外人,難怪難怪。我敢正告魯先生曰:否!不然!義和團乃是與盛德壇《靈學雜誌》同類,與技擊家無涉。義和團是鬼道主義,技擊家乃人道主義。(以上駁第一段)

  現在教育家主持用中國拳術者,我記得有一位蔡孑民先生,在上海愛國女校演說,他說:「外國的柔軟體操可廢,而拳術必不可廢。」這位老先生,大抵不是滿清王公了。當時我亦不以為然。後來我年近中旬,因身體早受攻伐,故此三十以後,便至手足半廢。有一位醫學博士替我醫了兩三年,他說,「藥石之力已窮,除非去學柔軟體操。」當時我只可去求人教授。不料學了兩年,腳才好些,手又出毛病了;手好些,腳又出毛病了。卒之有一位系魯迅先生最憎惡之拳術家,他說我是偏練之故;如用拳術,手足一齊動作,力與氣同用,自然無手愈足否,足愈手否之毛病。我為了身體苦痛,只可試試看。不料試了三個月,居然好了;如今我日日做魯先生之所謂拳匪,居然飲得,食得,行得,走得;拳匪之賜,真真不少也。我想一個半廢之人,尚且可以醫得好,可見從那位真真正正外國醫學博士,竟輸於拳匪,奇怪奇怪,(這句非說西醫不佳,因我之學體操而學拳,皆得西醫之一言也;只謂拳術有回生起死之功而已。)這就是拳術的效驗。至於「武鬆脫銬」等文字之不雅馴,是因滿清律例,拳師有禁,故此 紳先生怕觸禁網,遂令識字無多之莽夫專有此術;因使至尊無上之技擊術黯然無色;更令東瀛「武士道」竊吾緒餘,以「大和魂」自許耳。且吾見美國新出版有一本書,系中國北拳對打者。可惜我少年失學,不識蟹行字只能看其圖而已。但是此書,系我今年親見;如魯先生要想知道美國拳匪,我准可將此書之西文,求人寫出,請他看看。(駁原文二,三段)

  原文謂「外國不會打拳」,更是荒謬。這等滿清王公大臣,可謂真正剛毅之不如。這一句不必多駁,只可將Boxing(此數西文,是友人教我的。)這幾字,說與王公大臣知,便完了。槍炮固然要用;若打仗打到衝鋒,這就恐非魯先生所知,必須參用拳匪的法術了。我記得陸軍中學尚有槍劍術,其中所用的法子,所繪的圖形,依舊逃不出技擊術的範圍。魯先生,這又是真真正正外國拳匪了。據我腦海中記憶力,尚記得十年前上海的報館先生,猶天天罵技擊術為拳匪之教練者;今則人人皆知技擊術與義和團立於絕對反對的地位了。魯先生如足未出京城一步,不妨請大膽出門,見識見識。我講了半天,似乎頑石也點頭了。魯先生得毋罵我饒舌乎。但是我扳不上大人先生,不會說客氣話,只有據事直說;公事公言,非開罪也。滿清老例,有「留中不發」之一法;諒貴報素有率直自命,斷不效法滿清也。

  粵人陳鐵生。八年一月二十日。

  「內功」非槍炮打不進之謂,毋強作內行語。

  鐵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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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一九年二月十五日北京《新青年》第六卷第二號「通信」欄,在陳鐵生文後。

  拳匪,一九○○年(庚子)我國北方爆發了義和團反對帝國主義的武裝鬥爭,他們採取落後迷信的組織方式和鬥爭方法,設立拳會,練習拳棒,因而被稱為「拳民」,當時統治階級和帝國主義者則誣稱他們為「拳匪」。

  〔2〕陳先生即陳鐵生,名紹枚,字鐵生,廣東新會人,新聞記者。早年參加過南社。當時任上海精武體育會編輯,編有《技擊叢刊》等。

  〔3〕《克林德碑》陳獨秀作,發表於《新青年》第五卷第五號(一九一八年十一月)。文中認為克林德碑雖被拆遷,但並不能消除「保存國粹三教合一」等封建思想的影響,並舉出馬良《新武術》的出版作為這種思想影響的例子之一。克林德,德國駐華公使,在義和團運動中被殺於北京西總布胡同口。一九○二年,清朝政府被迫按不平等的辛丑條約規定,在該地建立「克林德碑」。一九一八年,德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戰販,此碑被拆遷到中央公園(現中山公園),改稱「公理戰勝」牌坊。

  〔4〕《新武術》即《中華新武術》,當時的濟南鎮守使馬良所著的一本講授武術的書,分拳腳、摔跤、棍術、劍術四科。上海商務印書館於一九一七年分別出版過該書的前兩部分;封面標明「教育部審定」。《新武術》序為馬良本人所撰,原題《〈新武術〉發起總說》,其中說:「世界各國武術體育之運用;未有愈於我中華之武術者。前庚子變時,民氣激烈,尚有不受人奴隸之主動力,惜無自衛制人之術,反致自相殘害,浸以釀成殺身之禍。」

  〔5〕指王訥,他在一九一七年任國會眾議院議員時,曾提出「推廣中華新武術建議案」,同年三月二十二日經眾議院表決通過。〔6〕蔡先生即蔡元培(1868—1940),字鶴卿,號孑民,浙江紹興人,教育家。當時任北京大學校長。

  〔7〕東瀛的「武士道」日本幕府時代武士所遵守的道德,主要內容為忠君、節義、廉恥、勇武、堅忍等。明治維新後,日本統治階級仍宣揚「武士道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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