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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嵇康怠慢鍾會,見《晉書·嵇康傳》:“(康)性絕巧而好鍛(打鐵)。宅中有一柳樹甚茂,乃激水圜之,每夏月,居其下以鍛。”

  又說:“初,康居貧,嘗與向秀共鍛於大樹之下,以自贍給。潁川鍾會,貴公子也,精練有才辯,故往造焉。康不為之禮,而鍛不輟。良久會去,康謂曰:‘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會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會以此憾之。”按鍾會(225—264),字士季,潁川長社(今河南長葛)人。司馬昭的重要謀士,官至左徒。魏常通鄉公景元三年(262)拜鎮西將軍,次年統兵伐蜀,蜀平後謀反,被殺。

  (65)《家誡》見《嵇康集》卷十。魯迅所舉的這幾條的原文是:“君子用心,所欲准行,自當量其善者,必擬議而後動。……所居長吏,但宜敬之而已尖,不當極親密,不宜數往;往當有時。其有眾人,又不當獨在後,又不當宿。所以然者,長吏喜問外事,或時發舉,則怨者謂人所說,無以自免也。……若會酒坐,見人爭語,其形勢似欲轉盛,便當無何捨去之。此將斗之兆也。坐視必見曲直,儻不能不有言,有言必是在一人;其不是者方自謂為直,則謂曲我者有私於彼,便怨惡之情生矣;或便獲悖辱之言。……又慎不須離樓,強勸人酒,不飲自己;若人來勸己,輒當為持之,勿稍逆也。”(據魯迅校本)按嵇康的兒子名紹,字延祖,《晉書·嵇紹傳》說他“十歲而孤”。

  (66)劉勰(?—約520)字彥和,南東莞(今江蘇鎮江)人,南朝梁文藝理論家。著有《文心雕龍》。這裡所引的兩句,見於該書《才略》篇。

  (67)陶潛(約372—427)又名淵明,字元亮,潯陽柴桑(今江西九江)人,晉代詩人。曾任彭澤令,因不滿當時政治的黑暗和官場的虛偽,辭官歸隱。著作有《陶淵明集》。梁代鍾嶸在《詩品》中稱他為“古今隱逸詩人之宗”,“五四”以後又常被人稱為“田園詩人”。

  他在《乞食》一詩中說:“飢來驅我去,不知竟何之。行行至斯里,叩門拙言辭。主人解余意,遺贈豈虛來。談諧終日夕,觴至輒傾杯。……

  銜戢知何謝,冥報以相貽。”又南朝宋檀道鸞《續晉陽秋》說:“江州刺史王弘造淵明,無履,弘從人脫履以給之。弘語左右為彭澤作履,左右請履度,淵明於眾坐伸腳,及履至,著而不疑。”“采jú東籬下”句見他所作的《飲酒》詩第五首。

  (68)陶潛的《述酒》詩,據南宋湯漢的注語,以為它是為當時最重大的政治事變——晉宋易代而作,注語中說:“晉元熙二年(420)六月,劉裕廢恭帝(司馬德文)為零陵王,明年,以毒酒一授張偉使酖王,偉自飲而卒;繼又令兵人逾垣進藥,王不肯飲,遂掩殺之。此詩所為作,故以《述酒》名篇也。詩辭盡隱語,故觀者弗省。

  ……予反覆詳考,而後知決為零陵哀詩也。”(見《陶靖節詩注》卷三)

  (69)墨子(約前468—前376)名翟,魯國人,春秋戰國時代思想家,墨家創始人。他認為“天下兼相愛則治,交相惡則亂”,提倡“兼愛”的學說。現存《墨子》書中有《兼愛》上中下三篇。楊子,指楊朱,戰國時代思想家。他的學說的中心是“為我”,《孟子·盡心》說:“楊子取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他沒有著作留傳下來,後人僅能從先秦書中略知他的學說的大概。

  (70)陶潛詩文中提到“死”的地方很多,如《己酉歲九月九日》中說:“萬化相尋繹,人生豈不勞。從古皆有沒,念之心中焦。”又《與子儼等疏》中說:“天地賦命,生必有死;自古聖賢;誰能獨免。”等等。

  小雜感

  蜜蜂的刺,一用即喪失了它自己的生命;犬儒(2)的刺,一用則苟延了他自己的生命。

  他們就是如此不同。

  約翰穆勒(3)說:專制使人們變成冷嘲。

  而他竟不知道共和使人們變成沉默。

  要上戰場,莫如做軍醫;要革命,莫如走後方;要殺人,莫如做劊子手。既英雄,又穩當。

  與名流學者談,對於他之所講,當裝作偶有不懂之處。太不懂被看輕,太懂了被厭惡。偶有不懂之處,彼此最為合宜。

  世間大抵只知道指揮刀所以指揮武士,而不想到也可以指揮文人。

  又是演講錄,又是演講錄。

  (4)但可惜都沒有講明他何以和先前大兩樣了;也沒有講明他演講時,自己是否真相信自己的話。

  闊的聰明人種種譬如昨日死。

  (5)不闊的傻子種種實在昨日死。

  曾經闊氣的要復古,正在闊氣的要保持現狀,未曾闊氣的要革新。

  大抵如是。大抵!

  他們之所謂復古,是回到他們所記得的若干年前,並非虞夏商周。

  女人的天性中有母性,有女兒性;無妻性。

  妻性是逼成的,只是母性和女兒性的混合。

  防被欺。

  自稱盜賊的無須防,得其反倒是好人;自稱正人君子的必須防,得其反則是盜賊。

  樓下一個男人病得要死,那間壁的一家唱著留聲機;對面是弄孩子。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每一個破衣服人走過,叭兒狗就叫起來,其實並非都是狗主人的意旨或使嗾。

  叭兒狗往往比它的主人更嚴厲。

  恐怕有一天總要不准穿破布衫,否則便是共產黨。

  革命,反革命,不革命。

  革命的被殺於反革命的。反革命的被殺於革命的。不革命的或當作革命的而被殺於反革命的,或當作反革命的而被殺於革命的,或並不當作什麼而被殺於革命的或反革命的。

  革命,革革命,革革革命,革革……

  人感到寂寞時,會創作;一感到乾淨時,即無創作,他已經一無所愛。

  創作總根於愛。

  楊朱無書。

  創作雖說抒寫自己的心,但總願意有人看。

  創作是有社會性的。

  但有時只要有一個人看便滿足:好友,愛人。

  人往往憎和尚,憎尼姑,憎回教徒,憎耶教徒,而不憎道士。

  懂得此理者,懂得中國大半。

  要自殺的人,也會怕大海的汪洋,怕夏天死屍的易爛。

  但遇到澄靜的清池,涼慡的秋夜,他往往也自殺了。

  凡為當局所“誅”者皆有“罪”。

  劉邦除秦苛暴,“與父老約,法三章耳。”

  而後來仍有族誅,仍禁挾書,還是秦法。

  (6)法三章者,話一句耳。

  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體,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雜交,立刻想到私生子。

  中國人的想像惟在這一層能夠如此躍進。

  九月二十四日——

  (1)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十七日《語絲》周刊第四卷第一期。

  (2)犬儒原指古希臘昔匿克學派(cynicism)的哲學家。他們過著禁慾的簡陋的生活,被人譏誚為窮犬,所以又稱犬儒學派。這些人主張獨善其身,以為人應該絕對自由,否定一切倫理道德,以冷嘲熱諷的態度看待一切。作者在一九二八年三月八日致章廷謙信中說:“犬儒=cynic,它那‘刺’便是‘冷嘲’。”

  (3)約翰穆勒(j.s.mill,1806—1873)英國哲學家、經濟學家。

  (4)這裡所說的“演講錄”,指當時不斷編印出售的蔣介石、汪精衛、吳稚暉、戴季陶等人的演講集。作者在寫本文後第二天(九月二十五日)致臺靜農信中說:“現在是大賣戴季陶講演錄了,(蔣介石的也行了一時)。”他們當時在各地發表的演講,內容和在“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以前的演講很不相同:政變以前,他們不得不口是心非地擁護孫中山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三大政策;改變以後,他們便顯露出真實面目,竭力鼓吹反蘇、反共、壓迫工農。

  (5)“闊的聰明人種種譬如昨日死”也是指蔣介石、汪精衛等反革命派。“如昨日死”是引用曾國藩的話:“從前種種如昨日死,從後種種如今日生。”一九二七年八月十八日廣州《民國日報》就蔣(介石)汪(精衛)合流反共所發表的一篇社論中,也引用曾國藩的這句話,其中說:“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今後所應負之責任益大且難,這真要我們真誠的不妥協的非投機的同志不念既往而真正聯合。”

  (6)“與父老約,法三章耳”語見《史記·高祖本紀》:“漢元年(前206)十月,沛公(劉邦)兵遂先諸侯至霸上。……遂西入咸陽……還軍霸上。召諸縣父老豪傑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誹謗者族,偶語者棄市。吾與諸侯約,先入關者王之,吾當王關中。與父老約,法三章耳: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余悉除去秦法。’”又《漢書·刑法志》載:“漢興,高祖初入關,約法三章……其後四夷未附,兵革未息,三章之法不足以御jian,於是相國蕭何捃摭秦法,取其宜於時者,作律九章。”

  再談香港

  我經過我所視為“畏途”的香港,算起來九月二十八日是第三回。

  第一回帶著一點行李,但並沒有遇見什麼事。第二回是單身往來,那情狀,已經寫過一點了。這回卻比前兩次仿佛先就感到不安,因為曾在《創造月刊》上王獨清先生的通信(2)中,見過英國雇用的中國同胞上船“查關”的威武:非罵則打,或者要幾塊錢。而我是有十隻書箱在統艙里,六隻書箱和衣箱在房艙里的。

  看看掛英旗的同胞的手腕,自然也可說是一種經歷,但我又想,這代價未免太大了,這些行李翻動之後,單是重行整理綑紮,就須大半天;要實驗,最好只有一兩件。然而已經如此,也就隨他如此罷。只是給錢呢,還是聽他逐件查驗呢?倘查驗,我一個人一時怎麼收拾呢?

  船是二十八日到香港的,當日無事。第二天午後,茶房匆匆跑來了,在房外用手招我道:

  “查關!開箱子去!”

  我拿了鑰匙,走進統艙,果然看見兩位穿深綠色制服的英屬同胞,手執鐵簽,在箱堆旁站著。我告訴他這裡面是舊書,他似乎不懂,嘴裡只有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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