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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備左右的兩員虎將,具有萬夫不當之勇的關羽、張飛,膂力與諸葛亮不成比例,在年齡上也比諸葛亮多出了一大截,而且關羽也念過《左氏春秋》之類的書,張飛寫字也寫得出夠資格刻在石頭上作為碑銘的雄渾的字;這兩人雖然在劉備開始對諸葛亮禮遇之時,有點兒不以為然,過不了多久便完全了解諸葛亮確是劉備這條大魚所需要的水。再到後來,劉備於拿下成都以後,提升諸葛亮為將軍級的軍師將軍(不再是中郎將級的軍師中郎將),又賞賜給諸葛亮以相同於賞賜關、張二人的黃金五百斤,白銀一千斤,銅錢五千萬。關羽、張飛二人一點兒不覺得劉備做得過分,也絲毫不以變成了與諸葛亮於同等地位為恥。

  而且,在關羽頗以與馬超並列為恥之時(劉備自稱漢中王,拜關羽為右將軍,馬超為左將軍),只須諸葛亮一句安慰的話,便笑逐顏開。諸葛亮寫信給關羽,說:“馬超是一時之傑,英布、彭越之流,可以與張飛比一比,哪裡趕得上你‘鬍子’的‘絕倫逸群’呢?”諸葛亮和關羽的交情,可見已經夠得上稱關羽為“鬍子”了(筆者曾經僥倖以後輩的身份,荷蒙于右任先生賞識,卻從來不敢在於先生面前說出“鬍子”這兩個字。雖則於先生正如關羽一樣,頗以自己的美髯為樂。於先生的鬍子之美,為民國以來的第一人)。

  張飛與諸葛亮也極好,從偕同入川打劉璋的一件事上可以證明。倘若不是張飛、趙雲、諸葛亮三個人水乳交融,分工合作,怎麼會席捲川北與川南呢?

  趙雲的資格也比諸葛亮老得多,他在劉備死後隨諸葛亮北伐,服服帖帖,做了諸葛亮的部下(可惜,在建興七年一一或建興六年年底一一便去世了)。

  黃忠去世得更早。在定軍山之役的次一年,亦即建安二十五年。

  五虎將另一位是馬超。諸葛亮不是故意把馬超擱在一邊,而是想重用馬超也無法辦到。馬超在劉備的章武二年已經去世了!

  諸葛亮一生,所行的是一個“誠”字。他從“誠”字出發,對君上的忠是誠,真心真意地盡忠,這是忠誠。對明友、同僚與部屬和諧共事,守信用,這也是誠,誠信。

  諸葛亮因為能誠,所以能公。公是沒有私心,能夠以誠心待人,忘記了小我,一切為對方著想,因此所有的表現,都昭昭然是一個公字。陳壽稱讚他:“開誠心。布,公道”,可謂十分正確。

  諸葛亮做到了賞罰公平。因為公,所以才能平。公到了“盡忠益時者,雖仇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於是,被賞的不敢驕傲,被罰的也毫無怨恨。有時候,使得因小過而被罰的入,知道了警惕而免於再犯更大的過;這在事實上是教訓了他。古語說:“刑賞,忠厚之至。”便是這個意思。有些君王或長官,對臣民與部下完全放任,不賞不罰,造成了一種不痛不癢的姑息局面,一天一天地往下坡走,這才是不負責任,也是對臣民與部下太不“忠厚”。

  有些人批評請葛亮治國太嚴,太喜歡用重典。“嚴”是事實。他為了挽救劉焉、劉璋所造成的姑息局面,不得不嚴。“喜歡用重典”,卻不是事實。凡是要罰二十下棍子以上,諸葛亮都要自己復判了以後,才許執行,我們怎麼可以說他喜歡打人或殺人呢?

  我說諸葛亮好,我的理由是什麼?是:他對得起劉備,對得起老百姓,對得起他的家人與朋友僚屬,也對得起他自己,無愧於生平的抱負。

  他對得起劉備,人人皆知。他對得起老百姓,有老百姓自己的反映,可以證明。在他去世的消息到達之時,各地的老百姓自動為他戴孝,戴了很久(我在1938年進了四川,見到川北很多地方的人頭纏白布。他們並不是穆斯林。有人告訴我,他們的祖先為諸葛亮戴孝戴久了,纏白布纏成習慣,不纏就會頭部受涼,因此而永遠纏下去,子孫相沿,直到今天)。

  當時,各地的老百姓,都要求給諸葛亮建築一個廟。後主的朝廷中的官僚,認為這不合於“禮秩”,不許老百姓如此做。老百姓一面紛紛在路旁設祭,一面再度向後主直接要求,至少為諸葛亮立一個廟,立在成都。後主的朝廷中的官僚,仍然不許。

  有兩名地位不太高的官吏:步兵校尉習隆,與中書郎向充,實在看不過去,就鼓起勇氣,向後主上了一個表,說:漢朝自從開始以來,功臣立廟的頗有前例。諸葛亮“德范遐邇,勖蓋季世,王室之不壞,實斯人是賴”,不應該讓他“烝嘗止於私門,廟像闕而莫立,使百姓巷祭,戎夷野祀”。

  習隆與向充,提出一個折衷的辦法:不在成都立廟,而在沔陽(漢中的沔水之陽)諸葛亮墳墓的附近立一個廟。這一個辦法,總算被後主及其朝廷中的官僚批准了。

  這些官僚與後主本人,在當時做夢也不曾料到,在今天有廟存在於成都的,不是劉備,不是後主,更不是那一群姓名早就被人忘記的官僚,而是我們所佩服的諸葛亮。

  這個廟,我去瞻禮過。老百姓稱它為“武侯祠”。我到達以後,大吃一驚。原來這“武侯祠”大門之上有一塊匾,匾上的三個大字,不是“武侯祠”,而是“昭烈廟”(劉備的廟,劉備死後諡為“昭烈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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