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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為了上帝的慈悲……

  在委員會的機構聽證中,可以感到對人們產生影響的各種力量的強大。那麼多的白人能夠過著正常的生活,享受自由和特權,我們對此不應感到震驚。讓我們吃驚的,不是許多白人最終接受了沿襲已久的種族主義價值觀和態度,並沒有真正思考過種族主義政策對其同胞的影響。真正令人驚嘆的,是那些—我始終認為是為數眾多的—沒有屈從於滲透到生活中每一個方面的邪惡風氣的人們。這些不平凡的人們不僅抵制住了種族主義主流文化的誘惑,而且希望結束這一制度。如果考慮到種族隔離一方集結的各種強大力量,那麼善於塑造白人的態度、思維方式和世界觀,他們能做到這些就更不一般。我們看到過種族主義的意識形態實際控制了每一個機構和生活的方方面面。一切都在教白人以特定的方式思維和行動。我們甚至可以說,他們被程序化了。

  70年代初我第一次去奈及利亞時,感到自己也被程序化了。駕駛我乘坐的飛機的,是奈及利亞飛行員。南非沒有黑人做這個工作,因此我為黑人的成就倍感自豪。飛機順利起飛,但接著就遇到了氣流干擾。我們一會兒飛行在這個高度,一會兒又跌落下去。飛機顛簸著向下掉。我被自己的發現所震驚了,我發現我在暗自對自己說:“我真希望駕駛艙里有個白人。這些黑人能讓我們順利過關嗎?”這完全是無意識和自發的。我根本無法相信我也被這麼徹底地洗了腦。我會矢口否認,因為我為自己呼籲黑人的覺醒而頗感自豪,但在危機中,更深層的東西顯現了出來:我接受了白人的定義,認為白人比黑人更優越、更稱職。當然,這些黑人飛行員讓飛機順利地著了陸。

  我們不能低估條件反射的力量。這也是為什麼我認為對違反人權的罪犯,我們應該多一點寬容和理解。這並不意味著我們要縱容他們及南非白人實施或允許實施的行為。但如果我們更多地意識到我們和他們一樣容易受到影響的話,我們的判決或許會多些愛心。這可以使我們的判決少一點武斷和魯莽,為一些人敞開大門,讓他們寬容自己的軟弱和怯懦。這或許可以讓他們更情願承認自己的脆弱,因而更容易承擔責任。這也可能讓我們在判決的時候對自己說:“為了上帝的慈悲,讓我前行。”

  換言之,希望是有的。之所以有希望,是因為罪犯—以及得益於種族隔離的人—被認識到他們也是人,就算並不堅定,但只要走出自我開脫或拒不認錯的模式,說一聲“對不起,請寬恕我”,就可以棄惡從善。

  經歷了委員會的艱苦工作後,我深深地感到—真的是一個異常振奮的認識:儘管邪惡遍地,我們人類還是有向善的非凡能力。我們可以非常善良。正是這一點讓我即使在最艱難的情況下,也滿懷希望。

  [1] 《人類發展報告》,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DP),牛津大學出版社,1997年。

  [2] 指質量優劣兼備,源出1895年Punch雜誌所載一位膽小的助理牧師與主教共餐時分得一隻壞蛋,卻說此蛋也有部分是極好的。—譯註

  [3] 《種族隔離恐怖主義:顛覆報告》(Apartheid Terrorism:The Destabilisation Report),菲利斯·約翰森和大衛·馬丁合著,大英國協秘書處、詹姆斯·卡利出版社及印第安納大學出版社聯合出版。

  [4] 國防部長馬蘭將軍1986年2月4日在議會上的講話。

  第十一章 沒有寬恕,真的沒有未來

  1994年盧安達發生種族屠殺,近50萬人喪生。一年後,我訪問了這塊滿目瘡痍的土地。我是作為全非教會大會主席前往的。在為期10年的兩屆任期中,我努力通過教事訪問,把全非大會帶到成員教會去,特別是那些經歷著這樣那樣危機的國家。我和大會的其他負責人訪問過內戰中的奈及利亞、賴比瑞亞、安哥拉及其他國家。我們也去慶祝勝利,比如慶祝衣索比亞以民主代替了壓迫和非正義。但我們通常是去處在苦難中的國家,對基督教徒表示聲援。大會的領導層去了盧安達。

  我們訪問了首都基加利附近的一個村子恩塔拉馬,圖西族人在這裡的一個教堂被掃射槍殺。新政府沒有清理屍體,因此教堂就像個墓地,屍體仍保持著一年前屠殺時的樣子,惡臭撲鼻。教堂外堆著被兇殘殺害的人的頭骨,有的上面還扎著彎刀和匕首。我想祈禱,卻忍不住哭泣起來。

  此情此景令人深感不安,它像一塊石碑,記錄著我們人類對自己的同胞可以達到何等的兇惡程度。這些兵戎相見的人們常常是曾住在同一個村莊、說同一種語言和睦相處的人。他們相互通婚,而且信奉同一種宗教,大部分是基督教徒。殖民主子希望通過偏向圖西族,打擊胡圖族,維持其歐洲人霸權,為最終釀成非洲當代史上最為血腥的屠殺播下了種子。(另一個部族叫特瓦族,人數少得多。)這場屠殺沒有把人類一切罪孽都歸咎於種族主義,因為儘管是白人煽動的種族內亂,真正的屠殺卻是黑人殺害黑人。

  在離教堂幾公里的地方,一些婦女在修建住所,她們把它叫做曼德拉村。這將成為種族屠殺後一些寡婦和孤兒的家。我和開展這個項目的婦女運動領導人進行了交談。她們說:“我們必須悼念死者,為他們哭泣。但生活還得繼續,我們不能永遠哭泣。”多麼令人讚嘆,多麼不可摧折!在恩塔拉馬,我們可以說看到了死亡和十字架。在曼德拉村,則有復活、新生活、新開端和新的希望。婦女再一次表現出了她們的堅韌和滋養生活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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