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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通常平靜順利,但並非一概如此。比利時的“福熙號”拖網船接近英國海岸時,“莉達號”(Leda)驅逐艦赫然走出濃霧,撞上了它。“福熙號”立即沉沒,把三百名士兵拋到海中。

  阿布里亞爾上將和其他高階軍官搭乘的法國汽艇“VTB25號”聽到呼救聲,匆忙趕往現場。但是濃霧對所有船隻一視同仁:“VTB25”撞上沉船殘骸,推進器損毀,導致它無助地在海上漂漂蕩盪。

  最後,“麥爾坎號”驅逐艦出現了。海爾賽上校指揮若定,船組人員順利救起一百五十名生還者,並且拋了一根繩索給“VTB25”。阿布里亞爾上將終於在上午六點左右,略為不光彩地被拖回了多佛。

  大霧差不多在此時退去,但是並未對年輕的特里爾中尉有所幫助。這位法國中尉負責指揮“愛蜜莉德尚號”疏浚船,他徹底迷路了,而當他跟路過的船隻詢問方向,卻聽不懂對方的回覆。他試著跟船,卻在馬加特外海撞上磁性水雷,轟然爆炸。船隻在半分鐘之內帶著五百名士兵沉入海中。

  克拉茲上尉設法從沉船的殘骸中脫困。上周他也跟著“美洲豹”驅逐艦落海,這種事情已經見怪不怪了。現在,他在水中載浮載沉,掙扎著浮出海面,聽到同船的沃克斯上尉在喊他:“哈囉,哈囉!我們來唱歌吧!”

  就這樣,沃克斯突然拉開嗓子高唱《出征曲》——一首著名的法國進行曲 [2] 。克拉茲沒心情加入,於是漸漂漸遠。等到兩人都獲救以後,沃克斯責怪他沒在海上唱歌:“在那種情況下,每個有情有義的水手都該那麼做。”

  他或許是對的。撤退艦隊上的操作人員需要用各種想像得到的方式來鼓舞士氣。“愛蜜莉德尚號”是第二百四十三艘折損船隻,絕大多數船員都已瀕臨崩潰邊緣。四日早上,阿布里亞爾上將在多佛城堡會見拉姆齊,雙方同意是結束“發電機計劃”的時候了。阿布里亞爾表示德軍正逐漸逼近,法軍已彈盡援絕,而留下的三萬到四萬名人員並非作戰部隊。他只有最後一點說錯了:悲涼地站在敦刻爾克碼頭上的部隊當中,包括幾名最傑出的法國戰士。

  巴黎在上午十一點給予官方許可,下午兩點二十三分,英國海軍總部正式宣布結束“發電機行動”。拉姆齊終於從疲憊與壓力中解脫。他開車北上桑威赤(Sandwich),打了一場高爾夫以示慶祝。總杆數七十八——絕對是他一生中的最佳成績。

  過去幾天如此勞神費心,他甚至沒有時間寫信給“親愛的瑪格”,但她仍然不斷送蘆筍和薑餅過來。現在六月五日,他再次提筆:“這次援救行動令人驚嘆,成果遠超乎想像。”他試著描述他們的成就,但是聽起來很尷尬,而且充滿自我吹噓。他是個落實行動的人,不擅於寫信。他匆匆寫下結尾:“無盡的愛,親愛的瑪格,你帶給我無比的慰藉。”

  除了解脫之外,拉姆齊也得到深刻的自我證明。他從未走出那段黯然無光的歲月,他跟貝克豪斯上將的決裂把他傷得太深。如今,敦刻爾克彌補了一切,如雪片般飛來的感謝信讓他倍感窩心。

  他珍惜每一封來函,包括他的理髮師寫來的信。不過最感人的,莫過於一封署名“伍德考克太太”的來信。她是英國大兵的母親,與拉姆齊素未謀面:我是《每日快報》的讀者。今天在報上讀到有關敦刻爾克的偉大功績後,我覺得有必要親自寫信對您表達感謝之意。我的兒子是成功逃出來的幸運兒之一。我還沒見著他,但他就在英國的某個地方,那樣便已足夠。我的小兒子約翰·伍德考克四月二十六日在挪威傷重不治,所以您可以想像我有多麼感激。

  六月四日晚上,邱吉爾前往下議院進行撤退行動報告時,全國上下已洋溢著感恩與解脫的氛圍。議院座無虛席:民眾旁聽席、同儕旁聽席和傑出訪客旁聽席上全都人頭攢動。群眾以雷動的歡聲迎接他,然後心醉神馳地坐下來聆聽這場罕見的演說——一場主要用於傳達壞消息的演說,卻讓人萌生莫大希望與勇氣。

  他激昂的結語震動了整個議會——“我們會在海灘奮戰,我們會在登陸場奮戰,我們會在田野和街頭巷尾奮戰。”——然而最讓敏銳的觀察家感動的,是他以坦然的態度面對令人不快的事實。《新聞紀事報》盛讚這篇演說具有“堅定不移的坦承”。愛德華·默羅 [3] 說它是“一篇誠實、鼓舞人心且莊嚴的傑出演說”。

  這正是邱吉爾希望達成的效果。陸軍的獲救,絕不可讓國家陷入欣慰的情緒,從此停滯不前。“我們必須極其小心,”他提出警告,“不要為這次撤退蒙上勝利的色彩。戰爭不是靠撤退取勝的。”

  然而此刻,他的警告毫無效果。返鄉士兵出乎他們自己意料,被視為凱旋的英雄,受到盛大歡迎。皇家野戰炮兵團第五十八營的托德上尉,原本以為自己要面對陰沉而慍怒的臉色、可能充滿敵意的群眾,以及永遠洗刷不掉的恥辱。相反地,迎接他的只有歡喜與感恩,仿佛英國遠征軍是勝利者,而不是敗戰之軍。

  當部隊在拉姆斯蓋特跌跌撞撞地上岸,城裡的女人拿著熱可可和三明治包圍他們。戲院老闆把他的香菸和巧克力全部發送出去。奧林匹亞舞廳的經理買下全城的襪子和內衣褲,發給有需要的士兵。布羅德斯泰斯(Broadstairs)的一家雜貨店送出店裡所有的茶、湯、餅乾、牛油和乳瑪琳。在聖奧古斯丁(St.Augustines),一位富有的蘇格蘭人買下城裡的每一條毯子,全都運往拉姆斯蓋特和馬加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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