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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譽一個勁地搖頭。“我怎能扔下爹爹,這豈是人子所為?”

  “你已是大理國君,應以國事為重!”段正淳急道,“那日,慕容復以星竹的性命相挾,逼我寫了那份血書奏章……事後,我越想越不對勁。譽兒,你不能認我!你若認了我,宋國便可名正言順地出兵占據大理。宋國皇帝心胸狹隘,便是你主動歸附,也別忘了南唐國主的下場!”

  南唐後主李煜投降宋室後被趙太祖封為“違命侯”,受盡屈辱。待南唐故地徹底歸附,李煜失去存在的價值,又被牽機藥了結了性命。前車之鑑,不可不防!

  段譽怎能答應段正淳,登時流淚道:“我若不認爹爹,爹爹就是一個欺君的狂徒,大宋皇帝一定會殺了爹爹!”

  “你若認了我,段家帝位不保!”段正淳厲聲道。

  哪知說起這個,段譽卻忽而自嘲而笑。“爹爹,大理國內只知高清平,不知段皇爺。這回我若不如大宋皇帝的意,大宋皇帝必定記恨段氏,說不準便要支持高氏謀朝篡位。”

  段譽的這番話便好似一盆冷水,將段正淳澆了個心血涼透。只見他六神無主地低喃了兩聲:“這……這……”忽然無力地坐倒在座椅內,久久方痛悔不已地憋出一句。“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早該一死了之!”

  這一天,段譽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客棧。自從收到段正淳的消息,高升泰便竭力反對段譽前往大宋,唯恐連段譽也陷了進去。屆時,大宋再以段譽的名義發一道詔書,令大理百姓歸附,高氏這些年的謀劃就成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可惜,段譽心繫父親、刀白鳳心系丈夫、秦紅棉與甘寶寶心系情郎,木婉清與鍾靈又心系段譽,他們竟瞞著高升泰一起跑了。段譽偷跑來大宋未曾表明身份,自然只能住客棧。雖說今日見了禮部官員,禮部官員亦表示隨時能為段皇爺整理出合適的住所。可段譽對大宋終究已有防備之心,並不曾應下他們的熱情。

  段家畢竟是皇族,哪怕是住客棧也要將整個客棧全包了。見到段譽回來,幾個女人同時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追問段正淳目前的情況。

  段譽正為國事心煩意亂,見識了這群雌粥粥更是不勝其擾,勉強答了幾句便一臉頹唐地坐在座椅內不發話了。

  卻是刀白鳳委實氣性剛烈,同樣是聽聞段正淳這些年與阮星竹一同受困,秦紅棉與甘寶寶只是破口大罵,刀白鳳卻即刻便要回大理去再不管這負心郎。有段正淳的前車之鑑,段譽如何能放心讓刀白鳳獨自離開,忙又上前勸道:“媽媽,先想辦法救出爹爹要緊,爹爹與阮姨的事,還是先放在一旁罷!”

  段譽這話十分務實,可卻入不得一生最重尊嚴與愛情的刀白鳳的耳。想到這些年來自己為了那負心人日夜懸心,可他卻在宋土與阮星竹尋歡作樂,刀白鳳更是氣怒交加。如今聽到唯一的兒子話里話外亦有維護段正淳之意,刀白鳳心頭累計了數十年的怨憤當即爆發,竟想也未想地一個耳光甩了過去。“連你也幫著你爹爹!”

  段譽自幼受寵,幾時受過這樣的待遇?刀白鳳這一個耳光,即刻便將他打地手足無措怔立當場。家國、親情、愛情,這彼此交織糾纏不清的重壓早已令段譽不勝負荷,刀白鳳這一個耳光便好似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糙,只見段譽愣了一陣忽然放聲大哭。“媽媽,段氏家國宗廟即將不保,爹爹和誰在一起又有什麼要緊!”

  段譽一哭,大夥全慌了神,連刀白鳳也不再鬧著要回大理了。幾個女人將段譽圍在中心,又是勸慰又是追問,鬧了大半個時辰方斷斷續續從段譽的口中理清了段正淳失蹤一事的全部發展脈絡。

  秦紅棉等四名女子均為江湖中人,直來直去缺乏謀斷。而唯一長於政治中心的刀白鳳,偏又是個愛情至上不理俗務的性子。如今聽聞有人竟能隱忍謀劃多年,耐心等到段譽登基方祭出段正淳圖謀大理國,大夥皆是目瞪口呆心悸不已。只見她們面帶驚怖地沉默良久,最終還是潑辣率真的木婉清打破沉默,恨聲罵道:“這慕容復,好生歹毒!真該殺了他!”

  段譽又哭了一場,心緒卻是平靜了許多。聽到木婉清說要殺人,他也只是苦澀一嘆。“這位慕容大人身居左相,在大宋位高權重,如何能殺得了?”他發泄了一通,心中壓力頓減,卻又後悔起了方才的失態,趕忙抹臉道。“天色已晚,大家還是早些歇息罷!營救爹爹一事千頭萬緒,急不得。”說罷,便急急向自己的屋內行去。

  作者有話要說:

  註:大理國的宰相不叫宰相,叫清平官。

  木婉清:這慕容復,好生歹毒!真該殺了他!

  慕容復:排隊!

  第152章 相思之苦

  暗夜無垠,雪光如刃。

  光滑而滾燙的肌膚濕漉漉地貼在一起,急促的呼吸帶動肌膚的不斷黏合。每一次無意識地觸碰都好似點燃了一把火,將理智與血肉一併化成了泥。

  烏黑的發、白皙的膚,眼前的這具身體漂亮地不可思議,每一處線條俱蜿蜒勾勒出勃勃的生機。濕滑的、溫熱的,與他交纏在一起,顛倒痴狂、勾魂攝魄。

  兩條光潔的手臂繞了上來勾住他的脖頸,分明是依戀的姿態卻仍能清楚感受到那細膩皮肉下潛藏著的強橫力量。滾燙的氣息噴向他的耳廓,狡黠而得意的呻吟猶如一支利箭,肆無忌憚、所向披靡,徑直沒入了他的心間。

  “蕭峰,我拿住你了!”

  蕭峰猛然睜開雙眼,整個人自床榻上彈坐起身。客棧的臥房內仍是一片漆黑,他怔愣地望了一會自窗戶fèng里透來的月光,長長地出了口氣。

  此時已是紹聖二年年底,再過半個月便是正旦。蕭峰與虛竹二人取道河間府一路南下,今日正在大名府內的一處客棧落腳。一個月前,虛竹往南京邀蕭峰與他一同前往汴京。並非要蕭峰為自己行刺慕容復一事助拳,而是怕自己因仇恨失了純善之心。蕭峰收到邀請,本是萬般猶疑。哪知蕭遠山卻闖了進來,不但一口答允了虛竹所請,更將三十年前原是慕容博謊言欺騙玄慈,以致蕭遠山妻子無辜被害的往事告知虛竹。

  虛竹秉性純良,回想武林大會上慕容復義正詞嚴怒斥玄慈的嘴臉只氣地渾身發抖,竟是如何也想像不到這世間能有這般虛偽無恥之徒!父母妻兒之仇不共戴天,慕容復雖不曾手持利刃親自犯下血案,可這樁樁件件均與他脫不了干係。虛竹瞬間氣沖牛斗,即刻表示要取其性命祭奠枉死的家人。

  蕭峰雖隱隱覺得這裡面的道理好像有點說不通,但也知道虛竹正在氣頭上,實不是開解的好時機,只得表示他願與虛竹同去汴京。並非為了助拳或是一併算帳,只因蕭峰實不願見到慕容復被殺。在床上坐了一陣,蕭峰體內翻湧的氣血漸平。他起身推開窗戶深深地吸了口氣,冬夜寒冷的空氣沁入四肢百骸,瞬間便令他清醒了過來。蕭峰一直都知道,他應該徹底忘記那件事,徹底忘記慕容復,可他的目光卻仍不由自主地轉向了桌邊那雙黑色羊皮手套。

  只因連日趕路十分辛苦,待用過早餐,蕭峰便建議虛竹在大名府多留一日。虛竹這一路而來心事重重寡言少語,是以蕭峰雖出聲建言,心裡卻並未抱多大期望。

  哪知虛竹沉默了一陣,竟低聲答道:“便如大哥所言,多留一日。小弟也想瞧瞧此處的風土人情。”

  虛竹有此念頭,蕭峰自然義不容辭,陪他在大名府內閒逛了一日。大名府乃是宋時五京之一,文化燦爛、物阜民豐。只因正旦降至,此地更是說不盡的熱鬧繁華。沿路走來,路邊的各色商鋪貨品、買賣表演且不去說他。只看那街頭巷尾摩肩接踵的人流,雖仍有貧富貴賤之分,可他們的面上卻各個帶著舒展的神情,那奕奕的神采顯示出了他們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極度自信。

  這裡是大宋的地界,與習慣用刀子和鞭子說話的遼國不同,與曾經那死氣沉沉的夏國更加不同。倉廩足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這裡的百姓知禮謙恭,這裡的城市乾淨衛生,這裡的生活安定祥和,整個國度都展現出一派欣欣向榮之姿。

  虛竹站在巷口瞧了一陣幾個總角孩童分飾種諤、种師道、折可適等大宋名將,串演“平滅夏國”的嬉戲打鬧,忽而神情莫測地微微一笑。“大哥,咱們喝酒去!”

  蕭峰向來好酒,虛竹卻不盡然。然而這段時日以來,每每總是虛竹提出要去喝酒,而蕭峰卻無法拒絕。

  不多時,兩人在一家酒樓的二樓靠窗處坐定,簡單地點了幾個酒菜。酒過三巡,虛竹忽而低聲言道:“當年少林召開武林大會,小弟奉命出寺送英雄帖,也曾來過大名府。那時的大名府繁華有餘,但百姓的生活……”說到此處,他不由自嘲而笑。“自從平滅夏國,百姓們愈發自信昂揚。”當年虛竹途經大名府,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那些攜jì同游的風流學子,看在僧人虛竹的眼中委實傷風敗俗。如今故地重遊,這些學子的身邊少了美貌歌姬,腰間卻多了一柄長劍。即便是黔首百姓,也常常聊起王師何時北上,再滅契丹雪百年之恥。

  虛竹雖娶了西夏公主,可他卻終究是個漢人。“我們這一路走來,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他可能不是個好人,卻的確是個好官。我若殺他,天下不知有多少百姓受我所累、恨我入骨……”

  聽聞虛竹這番話,蕭峰即刻鬆了口氣,忙勸道:“二弟,我輩俠義中人應以天下百姓為重。”

  虛竹亦知蕭峰雖與他一路同行可卻未必贊同他所為,今日聽到蕭峰的肺腑之言,他終是忍不住問道:“大哥是不是從來就不願我殺慕容復?”

  蕭峰沉默了一陣,坦白道:“人無完人,二弟因父母妻兒之故對慕容復懷恨在心,本是平常。你若要殺他,或許有違律法,但人情上並無可厚非。只是……我實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殺了他。”

  虛竹早從蕭遠山的口中得知蕭峰與慕容復亦曾有結義之情,他篤信佛法生性平和,聽聞蕭峰坦言“不能殺慕容復”也並不嗔怒,只好奇問道:“大哥,我知冤有頭債有主。可你不恨他騙你嗎?”

  “曾經恨之入骨,”說起往事,蕭峰不由沉沉嘆息。“直至我返回大遼,見識了官場、見識了名利、見識了人心,才終於明白我們相交十年,縱然曾有欺騙利用,可這其中也必定還有幾分真心。……沒有人能做假十年,即便他是慕容,可惜那時我還不明白。”

  虛竹聞言,不由抬頭仔細地端詳了蕭峰一陣。當年虛竹在少林與蕭峰相識結拜,那時的蕭峰慷慨豪烈揮灑自如,教虛竹為之心折仰慕,暗道:大丈夫大豪傑當如此!多年過去,蕭峰雖仍舊豪傑,可身上那股凌厲張揚的氣勢卻已收斂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沉穩厚重。然而顧盼之間,又會隱約露出一抹沉鬱來,教人捉摸不透。直到這個時候,虛竹方恍然意識到:或許與慕容複決裂對蕭峰實乃重大打擊,以至多年過去他仍念念不忘,連脾性都變得好似換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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