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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第四天的晚上,在皇宮守了三天的右相蘇轍終於被放歸。回到自己的府邸,見到圍坐一堂等著宮中音訊的一眾蜀黨成員,蘇轍忍也忍不住地開口問道:“明石,官家忽然癔症,到底跟你有沒有關係?”

  慕容復一臉無辜地搖頭。“官家忌憚蜀黨又恨我搶了他的功業,那日我分明勸他不要看那人頭,他偏要與我賭氣……”

  慕容復話未說完,堂上眾人已是齊聲一嘆。

  連一向謹慎寬厚的蘇轍也跟著嘆息:“這幾天官家時睡時醒,但凡醒來總要叫嚷是明石害他……”回想這幾日安撫官家安撫太后的操勞,蘇轍登時一臉的不堪回首。在他看來,官家雖為至尊,可那氣度膽魄竟還不如太后與皇后兩個女流,實在是教人失望。

  慕容復聞言即刻假作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趙煦說的的確是實話,只是死人睜眼,著實匪夷所思。趙煦自己又被嚇壞了,做出不少瘋狂之舉。到了這個時候,誰又能信他呢?

  眾人又嘆了一陣,胡宗愈便正色道:“官家已三日不朝,西軍將士的封賞卻不能再拖了!”

  說起這個,蘇轍又是長吁短嘆。平滅夏國開疆拓土,這是何等大功?朝廷卻至今沒有封賞,簡直亘古未有!再拖下去,丟的可不止官家一個人的臉,只怕天下都要躁動不安,指責皇家薄情寡恩。只見蘇轍環視了堂上一周,直言道:“明石,你既然回來了就沒個主意?”

  慕容復卻只是輕笑。“只怕我的主意說出來,大夥以為我大逆不道。”

  連慕容復也說“大逆不道”,想必他的主意是非常的“大逆不道”。堂上眾人聞言皆是靜默,唯有秦觀不怕死,無所顧忌地發問:“什麼主意?”

  慕容復望著眾人,不緊不慢地吐出了四個字。“太后垂簾!”

  “不行!絕對不行!”蘇轍果然不能接受,即刻揚聲反對。“官家已年滿二十,若還不能親政,這……這……簡直豈有此理!”

  慕容復卻早有準備,認真回道:“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官家這樣沒日沒夜地發瘋總不是辦法。師叔別忘了,如今不僅是西軍尚未封賞,更有各國外藩也在等看朝廷如何處置呢。”

  想到正旦當日官家失儀還給不少外藩瞧在眼裡,蘇轍更是頭痛欲裂。

  “如今情況緊急,不如請向太后撿要緊的政務先辦了。待官家大好,再捲簾歸政嘛!”慕容復說到這,不由微微擰眉,好似想起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般吞吞吐吐地道。“卻是有一事……師叔,你看官家的癔症……究竟,嚴不嚴重?”

  癔症,換成現代漢語,大約可以簡單地翻譯成:間歇性精神病。一個得了間歇性精神病的官家,或許隨時都能發瘋,不知自己做過什麼,豈能治國?經慕容復一言提醒,堂上眾人顯然都意識到了這一點,同時陣陣膽寒。一時間,商紂、司馬衷、高洋、高緯等一個個名垂青史的神經病暴君的名姓不斷地在大夥腦中飛舞。

  蘇轍的面色陣陣發青,可他仍努力維持著鎮定,連聲道:“不會!絕然不會!官家只是……只是受了些驚嚇……”

  慕容復長嘆一聲,表情沉重地道:“但願如此罷……”

  蘇轍被慕容復這一聲嘆地冷汗淋漓,忙道:“我明日便再進宮求見太后,官家的病,定要仔細診治!”想到范純仁致仕之後朝中大事一件接著一件,偏自己是個缺乏機巧的老實頭,蘇轍終是忍不住低聲感嘆了一句。“也不知兄長几時才能回京?”

  蘇軾要回京的消息,慕容復這還是頭一次聽聞,當下坐直了身體驚道:“老師要回京?是朝廷的詔令?”蘇軾如今是杭州太守,元祐九年三年任期期滿,若朝廷詔令他回來,以他在蜀黨的地位唯有以相位安置。可顯然趙煦心中意屬的左相乃是新黨黨魁章惇,既是如此,他便一定不會召蘇軾回京。

  說起蘇軾的消息,堂上眾人竟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他們不願答話,便都將目光投向了說漏嘴的蘇轍。

  蘇轍亦是一陣靜默,直至再無法面對慕容復投向他的犀利眼神,才黯然解釋:“兄長回京,是他自己的意思。在西軍赴京之前,他托我為他轉交了一封私信給官家。之後,官家便下了詔令。”蘇軾曾任翰林侍讀,是趙煦正經的老師。老師給學生寫信,卻也不是說不過去。

  然而慕容復聽了這消息面色更奇,沉吟片刻方道:“為何這件事我從頭到尾都不知情?老師究竟什麼時候回來?”

  慕容復有此一問,蘇轍頓時更為尷尬,又安靜了許久才低聲回道:“不告訴你這件事,是你老師的意思……因為官家也是幾日前剛下的旨,所以兄長大概還有兩到三天的行程才能抵達汴京。”

  蘇軾突然給趙煦寫私信請求回京,而且堅持要瞞著自己。此舉委實天馬行空,以至於慕容復一頭霧水地望了眾人半晌,也沒得出答案來。觸到眾人那躲閃的眼神,他只知道,封賞之事他必須更加加快腳步了!

  作者有話要說:

  慕容:老師,你在想什麼?

  蘇軾:嘿嘿嘿!

  第148章 官居一品

  見過蘇轍的第二日,趙煦還是沒有早朝。朝中百官幾乎都已寫了慰問信送到宮中,慕容復自然也不例外。一封安慰的奏章寫地情真意切,真是見者傷心聞者流淚,若教不知情的人見了定會感慨慕容復的赤膽忠心。當然,這封奏章送到趙煦手上又是個什麼效果,慕容復就懶得操心了。

  趁著沒有早朝,慕容復很快便出城去見了仍駐紮在城外等待朝廷封賞的西軍將士。見到慕容復出現,領軍的折可適與种師道同時嘆了口氣。這兩人久在軍中,見過的死人說不定比他們吃過的飯還多。如今趙煦被兩個人頭一嚇連病數日,文臣或許會信趙煦是真病,但對一直在等封賞的折可適與种師道而言可卻未必會信。

  三人嘆過氣,慕容復便向二人透露了趙煦目前的情況。“官家的病,我看還得等上一段時日方能好轉。”

  換句話說,封賞的事也得等上一段時日才有音訊。意識到這一點,种師道忍不住低聲抱怨了一句:“近日軍中頗有些躁動。”

  自古以來,武將便常受猜忌。領軍多一些,大夥要懷疑你“擁兵自重”;在一地駐紮久一些,大夥要懷疑你“割據地方”;立下戰功大一些,大夥還要懷疑你“功高蓋主”;若是對朝廷的政令有些不滿,嘰歪了兩句,那就更了不得了,明顯是“心懷怨望,圖謀不軌”!農民工上訪討薪,會得到社會的關注與同情;可這些出生入死的士卒若是躁動不安討賞銀,怕是隨時都會被扣一個犯上作亂的罪名。慕容復深知其中門道,聽到种師道這麼說,他急忙坐正了身體道:“官家稱病,這個時候軍中更要安穩!”

  “我已下令增加每日的訓練量,”折可適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忙說了自己的處置辦法。“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當兵吃糧的士卒多為粗魯不文的武夫,他們出生入死拿命換來的功勞,朝廷若是不認帳,那他們可真能跟朝廷拼命。

  慕容復沉默了一會,忽然道:“每日訓練也無趣,不如放他們出營做點事?”

  折可適與种師道聽慕容復這麼說,不由再次對慕容復的軍事素質有了深刻的理解。只見兩人沉默了一陣,才由與慕容復交情更深的种師道解釋道:“放他們出營,不是賭錢就是喝酒,要不就是嫖jì,早晚鬧出事來!”

  “難道就沒有一些比較健康向上的活動?”慕容復也對摺可適與种師道二人的覺悟有些絕望,“比如……為人民服務?”

  折可適與种師道兩人互視一眼,默契地同聲發問:“什麼意思?”

  於是,隨同慕容復回京請賞的三千功勳甲士就有了一個以“為人民服務”為主題的活動。整整三天,三千甲士將汴京近郊的各處農田都翻耕了一遍,又為百姓修繕了房屋,架起了虹吸,最後還平實了道路。軍中將士如此行事,百姓們一開始自然有些驚慌失措,可最後見到那實實在在的好處,卻仍是交口稱讚的。就連《汴京時報》也為將士們專門寫了一份社論,力贊“此軍民魚水情,乃官家仁德,天下大治的象徵”。

  時隔多年,《汴京時報》的公信力早已是無與倫比,有這一份社論加上錦樂坊的巡迴演出,百姓們的目光很快都被牽回到了朝廷對這些有功將士的封賞上來。到了這個時候,大夥方才發覺原來這些將士們立下大功,而朝廷卻至今未有封賞。朝廷如此行事,百姓們自然不認同,很快便為將士們喊冤叫屈起來。不過數日工夫,這股為功臣請賞的浪潮便愈發壯大,竟還有不少學子聯名上書請願,直鬧得政事堂的諸位相公們焦頭爛額。

  就在這一片物議紛紛之中,慕容復的老師蘇軾終於返回了京城。

  慕容復與蘇軾多年未見,自然要親自出城迎接。哪知這一回師徒相見,蘇軾這個大嘴巴卻忽然轉了性,猶如鋸嘴葫蘆一般什麼都不肯說,堅持要先進宮面聖。慕容復見蘇軾這一副大義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亦是無可奈何,只得又一頭霧水地將其送進了皇宮等候召見。

  這一回,向太后與猶在病中的趙煦一同在垂拱殿召見了蘇軾。

  蘇軾施禮拜見過兩位聖人之後,便坦然說出了自己的來意。“微臣此次求見官家,是為了辭官。”

  蘇軾文筆粲然,在給趙煦的私信中言辭懇切地回顧了他們師徒的美好情意,這才打動趙煦召他回京。如今趙煦正因政務焦頭爛額,聽聞蘇軾千里迢迢地趕回來只為辭官,他已是心中有氣,當下滿是不耐煩地道:“學士要辭官,上疏便是,何必……”

  趙煦話未說完,向太后已忍不住伸手摁了摁他的手背,對著他輕輕搖頭。趙煦病了數日,向太后每日都來噓寒問暖,做足了母親的本分。趙煦念及她的情意,自然要給向太后這點薄面,也就不再開口。

  向太后這才扭頭向蘇軾言道:“學士才華橫溢,在杭州三年政績卓越,為何忽然要辭官?”

  蘇軾聞言不由一陣沉默,隔了許久,他方沉聲言道:“微臣這一路返回京師,天下百姓皆對西軍將士交口稱讚。”

  說起這個,趙煦更是大怒。“西軍這是在以民意挾制朕,實乃不忠!”

  蘇軾見趙煦是這樣的反應,不禁與陪坐一旁的向太后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注意到趙煦氣息漸平,蘇軾方才又道:“西軍平滅夏國,此乃大功,官家不能不賞啊!”

  這麼簡單的道理,趙煦當然是懂的,只是終究意難平。

  “官家年輕氣盛受不得委屈,可治政卻要懂得適當妥協。”蘇軾見趙煦一臉負氣的模樣,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與其拖延時日千夫所指,最後還是要賞;不如儘快封賞,也好教天下百姓知道官家的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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