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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軾精通雜學思想開放,自然不會認為四書五經之外的書籍俱是無用,當下附和道:“開卷有益,哪怕是話本小說,但凡導人向善,教人讀一讀總是好的。”

  “老師說的是。”慕容復應道,“我朝文教昌盛、才子如雲,若能將他們的詩詞文章付梓成冊亦是美事一樁。此事,卻要自老師起!”

  蘇軾早已聽蘇轍提過慕容復要為他們兄弟二人出版詩集文集一事,如今聽慕容復再度提及,他即刻便答應了下來,只是有一點發愁。蘇軾一向丟三落四,自己寫過的文章詩賦還得下力氣好好整理。當然,後來發現由蘇軾整理的詩文集還不如慕容復代他整理的完整,那就是後話了。“除我之外,尚有不少士子學貫古今,若能共襄此事……”

  慕容復微微一笑,即刻道:“請老師書信一封,弟子自會派人去與他們相商,潤筆方面定然教他們心滿意足!”蘇軾是當世文壇領袖,能入他法眼的皆是俊傑。有他開具名單,慕容復自然不愁日後的銷量問題。

  蘇軾只當慕容復開設書肆能夠教化百姓,是件大大的善事。他卻不知,在宋時開設書院講學、出版書籍售賣,皆是傳播自身學術思想的利器。在慕容復的書肆開張後,由於書價低廉,不知擠死了多少競爭對手。那些倖免於難的同行們為求自保只能入伙慕容復的書肆,售賣慕容復想讓學子百姓看到的書籍。天長日久,蘇軾的文章、思想縱行天下,待那些讀著蘇軾的文章接受著蘇軾的理念逐漸成長起來的學子們科舉入朝,他們便是蘇軾的天然盟友。

  如果說慕容復要做的這第一件事尚算潛移默化的溫和手段,那麼第二件事就顯得極為咄咄逼人了——他打算辦一份報紙,一份能夠操縱輿論、左右天下大勢的報紙。

  蘇軾聽了慕容復的打算只是沉默,許久才沉吟著道:“你就不怕司馬相公知道傳單一物正是出自你手麼?”

  慕容復亦是默然,隔了一會方坦然問道:“當年老師遭先帝貶謫乃因反對新法,如今老師仍以為這新法一無是處麼?”

  蘇軾聞言不由哈哈大笑。“我身邊的親眷好友,唯有明石敢如此直言相問!”說罷,他即刻正色道,“當年為師反對新法只因新法擾民,如今卻知不可一概而論。比如王相公的免疫法,便是善法。”蘇軾因反對新法而遭貶謫,又因新法受人誣陷差點丟了性命。然而即便如此,蘇軾卻仍能保持一片公義之心,就事論事,不因私怨而蓄意詆毀新法。這般做派,方是君子之風、宰相氣度。

  慕容復所敬仰佩服的正是這樣無私務實的蘇軾,當下躬身一揖,回道:“老師處事公道,學生與有榮焉。”頓了頓,又蹙眉補上一句。“然而,學生觀司馬相公之言之行,只怕沒有老師這般的氣度。這家國大事,難道是用來給朝堂上的諸位相公鬥氣的麼?”

  慕容復這般所言,蘇軾登時明白自己的這個弟子不但不怕令司馬光知曉傳單一物出自他手,反而還要以報紙駕馭民意挾制司馬光。“明石,老師是不是不該勸你入仕?”司馬光是當朝一品身邊羽翼無數,他若要動慕容復,易如反掌。

  “老師以為我手段過激?”慕容復黯然發問。

  蘇軾搖搖頭,低聲道:“老師知道你一心為公,只是……大道茫茫……”

  慕容復輕輕一笑,決然道:“若有朝一日,老師發現學生行事偏頗危害天下,就請老師為民除害罷!”蘇軾驚詫地抬頭望嚮慕容復,卻見他神色堅定而狠絕,不留絲毫餘地,仿佛他要出手對付的是他的生死大敵。“克敵制勝的殺手鐧,我會親手交給老師。”

  作者有話要說:

  蘇軾:為什麼跟學生聊理想都能聊地殺氣騰騰?

  導演:這個大概是因為……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吧!

  慕容:我堂堂探花……

  導演:慕容公子,你這探花到底怎麼來的,你知我知,需要我明說麼?

  慕容:……

  第62章 廢除新法之爭

  之後數月,大宋天下始終處於風雨飄搖之中。正旦過後,健康已大不如前的司馬光自知時不我待,一面將自己的親信黨羽提拔入台,一面又聯合了呂公著、范純仁等人上疏請求全面廢除新法,力爭在自己壽終之前將朝廷的政務恢復到變法之前。

  經過朝堂上的唇槍舌戰,保甲、保馬二法率先被廢。接著,又輪到了市易法與方田均稅法。

  與保甲、保馬二法不同,市易法平抑物價,限制jian商囤積居奇;方田均稅法括隱出大量田地,增加了朝廷稅賦收入,乃是善法。然而這兩項新法皆有損富商與士人的利益,因而自頒布以來屢遭攻擊。蘇軾不願見這兩項善政也被廢除,便漏夜前去拜會司馬光。

  蘇軾來到相府時,司馬光正在書房會見御史中丞劉摯。而在司馬光的案頭則擺了一份新近汴京城內大為流行的新事物——報紙。蘇軾見狀,眼皮輕輕跳了跳,忍住了沒有吭聲。

  一個月前,在與慕容復的一席長談後,這名為《汴京時報》的新事物就很快出現在汴京的街頭巷尾。這份《汴京時報》以油墨印製,共有正反二十個版面,每十日發行一份,每份售價八個銅板,可謂是物美價廉。而其所勘錄的內容既有文人雅士撰寫的文章、詩賦,又有對各曲藝大家的評價點評,還有汴京城內各色新奇吃食玩物的介紹。由於內容包羅萬象,這《汴京時報》很快便風靡汴京,又逐漸向周邊擴散。

  司馬光吃過傳單的虧,對這報紙一物的出現自然更加敏感些,是以很快便命家中老僕上街去買了一份帶回來給他細細審讀。“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低聲讀過《汴京時報》每一期印在報頭的這幅楹聯,司馬光不由輕聲感嘆。“辦這報紙之人所謀者大啊!”

  報紙的出現,實乃跨時代的產物,但擺在司馬光的面前,卻又是明珠暗投。雖說仁宗時期畢昇便已發明活字印刷術,然而由於膠泥活字容易損壞,印刷所用印墨質量不佳,印出來的字跡並不清晰,是以當時印刷書冊主要仍是使用雕版。但雕版印刷製版緩慢,並且刻版容易磨損,使得成本增加,這也是為何書冊售價居高不下的原因。

  而慕容復所辦的《汴京時報》一共只有一張紙,正反兩面皆有印刷,卻並未有墨透字背的情況出現。並且《汴京時報》每十日就要新出一份,創刊號首印三千份。直至引起司馬光的注意,這報紙每份印量已達一萬份。在這樣巨大的工作量面前,使用雕版印刷顯然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慕容復辦這報紙實際是用了鉛塊活字,並且調製了油墨進行印刷。而為了保證質量,慕容復甚至還命人改進位紙工藝,並由此為自己名下產業多添了一個利潤增長點。

  陪坐一旁的劉摯寬慰他道:“這報紙學生也買過幾期,除了一些文人約稿,大都寫的是風花雪月,相公不必過於憂心。況且,前些日子相公主持廢除保甲、保馬二法,這報紙還曾為相公鼓吹,這是好事啊!”

  司馬光聞言卻只微微搖頭,並不多言。縱使司馬光對經濟技術之道一竅不通,他也清楚知道宋時印製販賣書冊並無期刊發行號的說法,只要不是誨yín誨盜的書冊,印了便印了,哪怕官至宰相也不能隨意禁止。如今這報紙看似風花雪月全無威脅,可一旦它將矛頭指向自己,它的能量怕是將大於傳單。

  劉摯見司馬光愁眉不展,便又道:“相公若是實在放心不下,不如尋個由頭,將它禁了也就是了。”

  蘇軾見司馬光面露思索,顯然頗為意動,急忙道:“劉中丞慎言!相公返朝便上疏官家廣開言路,如今無端禁了報紙,豈非自打耳光?”

  司馬光眉頭一緊又一松,謝道:“多虧子瞻提醒!”

  蘇軾不敢居功,急忙欠身又道:“下官此來乃是為了廢除方田均稅法一事。這方田均稅法括隱出大量無主田地,增加朝廷賦稅,實乃善政啊……”

  哪知蘇軾話未說完,司馬光便已不耐煩地道:“廢除新法事關社稷,吾意已決,你不必多言!”說罷,竟扔下蘇軾自顧自離開了書房。蘇軾這倒霉鬼是司馬光一手從火坑裡撈上來的,給了他翰林學士的頭銜,讓他去主持禮部貢舉招攬自己的親信。想不到,他才剛回來,就想著反對自己。蘇軾這般不知恩沒眼色,司馬光不禁大為不滿。

  蘇軾在司馬光家討了個沒趣,回到自己家後,直至深夜才將這件事說給妻子聽,又長吁短嘆:“司馬牛!司馬牛!”又道,“明日上朝,吾自當據理力爭,不可令君實鑄下大錯!”

  王閏之聽了卻是心生憂慮。當年神宗皇帝主持變法,蘇軾就極力反對,不容於新黨。如今舊黨當政,蘇軾又反對司馬光全面廢除新法,顯然又將不容於舊黨。如此一來,只怕蘇軾在朝堂上的路都要被自己走絕了。王閏之自知勸不了丈夫,便起身去尋慕容復。

  慕容復聽了蘇軾在司馬光家的遭遇後也只是沉默,隔了許久,他方嘆息著道:“若非司馬相公,老師如今還在汝州吃沙子。明日朝堂上,老師若與司馬相公相爭,世人絕不會誇讚老師仗義執言,反而會罵老師忘恩負義。”

  蘇軾聞言立時一驚,當下叫道:“我雖受君實恩惠,卻不是賣給了他。怎麼連實話也不能說了呢?”

  慕容復笑了笑,沒有答話。在真實的歷史上,蘇軾一面拍滅了新黨妄圖復辟的陰謀,一面又對司馬光全面廢除新法嘰嘰歪歪,他名氣又大說的又是大實話,教人無可辯駁。結果新舊兩黨全都恨他入骨,彈劾他的奏章如雪片般飛來,逼得太皇太后不得不將他下放去了杭州。

  慕容復與蘇軾對視許久,見蘇軾始終神色堅定不依不饒,便道:“老師既稱司馬相公為‘司馬牛’,當知他的執拗不下於‘拗相公’王介甫。縱然明日老師與司馬相公針鋒相對,老師以為能說服他麼?”

  這一回,蘇軾卻只沉吟不語。

  慕容復微微一笑,又道:“若是……學生敢打包票,此事定有解決的辦法。老師可願暫時隱忍,圖謀將來?”

  蘇軾不明所以地望嚮慕容復,卻見慕容復的目光掃向了手邊的報紙。“我辦這報紙,可不僅僅是為司馬相公廢除新法鼓吹的。”新法的得失,各利益集團都有各自的看法,朝堂上的唇槍舌劍未必能有勝負。但是,數據卻是不會騙人的。市易法的推行繁榮了市場,使商鋪牙行盛行;方田均稅法增加了稅賦收入,朝廷的用度日漸寬裕。若要廢除這兩法,多餘的勞動力如何安置?減少各部預算,大臣們又可曾願意?這些問題,都需要司馬光來解決。

  蘇軾瞭然道:“你要將這報紙進呈御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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