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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的街道上,輝煌而又虛假的金色給一切塗脂抹粉,腳步聲聲迴響,少言邊走邊想著要如何啟齒。他非糙木,對林大哥的情意怎會毫無知覺。林大哥之所以趟入這次的混水,箇中緣由,也心知肚明。丁家並非棲身之所,林大哥釜底抽薪,扳倒丁尋,讓他在丁府再無可戀。這一切,全是他的一番好意。

  可是,「好意」兩個字,也難講。

  耳中傳來一聲異響,少言心中一動,腳尖點地,凌空翻了兩個筋斗,百忙中向後看去,只見原先落腳之處,此刻密密麻麻釘滿了細小尖利的鋼針。將要落地,又是幾點寒星直奔眼前而來。伸手在牆壁一按,翩翩然再次騰空而起,姿態嫻雅。

  仗著過人的輕功,在空中輕易躲過第三波暗器。輕巧地落在牆下,口中一聲斷喝:「是誰?出來。」

  沒人!

  少言倚牆而立,警惕地看著四周。對方沉得住氣,自己若貿貿然衝出去,不免成了靶子。

  雙方一時陷入了僵持,「會是誰?」腦中飛快地思索,難道是八爺的人發現了自己?隨即又否認了這個猜測。若真是八爺的人,按理說不動手則已,動則必中,早已一擁而上,不然豈不是打糙驚蛇。除非……除非他們已經知道五爺藏身之處,傾巢而出。想到這個可能性,不禁憂心如焚,也不及細思,腳步一動便要行險,至少也要讓五爺有所準備才行。

  剛邁出一步,忽覺背心「志堂穴」一麻,模模糊糊叫了聲糟,全身無力委頓在地。

  身後的人收回手指,從黑暗中步出,瘦削的臉,略帶鷹勾的鼻子,正是五爺!

  ◇◆◇

  昏暗而陰冷的石室之中,幾支火把明明滅滅,搖晃不定。長長的石台之上,各種各樣的刑具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皮鞭,夾棍,烙鐵,鐵鏈,精巧的、粗糙的,無不齊備。每一樣刑具都泛著黑沉沉的光,也不知道吸了多少人的血,附著多少的冤魂。

  清脆的撞擊聲傳來,被銬於牆上的人微微一動,睜開了雙眼。撲鼻而來的,是潮濕的霉味,夾雜著血腥氣呆滯的肉體的氣味,聞之欲嘔。

  「醒了醒了,快去叫八爺來。」

  八爺?這是在哪裡?

  沉重的鐵門開了又關,生了鏽的門軸吱吱呀呀地一陣亂響。

  八爺那帶著膩意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石室中響起,「十三,終有一天你也會落到我手裡。」八爺的胖是帶著幾分胎氣的,噘起的嘴翹起的鼻頭,像一個小孩子帶點委屈地嘟囔著「你看,你看。」

  這份憨意,若是貨真價實,合該是父母萬千寵愛的寶。但配上狡獪的眼睛、狠毒的笑容,任誰看了,心裡都是一陣涼意。

  被縛之人抬起頭來,白皙的面頰,明亮的眼中有驚詫,「原來八爺竟然比我估計的能幹一些,真是失敬!」

  「牙尖嘴利,我看你能逞能到幾時。給我找幾個人來,記得,找強壯些的,」八爺摸著下巴,笑得yín穢,「別人都說你不惹塵埃,我倒要看看你被十幾人輪著上,還能不能一副冰清玉潔的樣兒。」

  少言聽而不聞,只是閉起了眼睛謀劃脫身之策。

  八爺很胖,人一發胖,有些方面就難免不如人意。因此便蓄養了些身體強健的奴隸,當著他面上演些男歡女愛,藉此過過乾癮。

  十幾個赤裸著上身的大漢魚貫走入室中,看著被銬在牆上之人。跟在八爺身邊幾年,看過的嘗過的也不算少了,這樣極品的貨色可還從來沒經過手,不由得心裡騷癢難忍。

  都是風流慣了的,自然知道怎麼做。聽到一聲令下,便有三四個欺身上前,八爺在一旁,笑吟吟地看著。

  忽然殺豬似的一聲尖叫,一個大漢向旁跌出,捂住下體在地上滾來滾去,兩手間有汩汩的鮮血流出來。

  「怎麼回事?」陡生意外,八爺也是一驚。

  少言微微一笑,齒間寒光閃閃。

  有機靈的手下已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忙上前耳語幾句。八爺依言看去,果然。在手銬的手腕之處,原本多餘的兩節鐵鏈已經不翼而飛,竟是被少言硬生生用牙力咬斷,含在嘴裡。

  「好,好。」八爺氣極反笑,大聲喝道:「給我上,我就不信他能殺幾個。」

  可那些大漢個個貪色怕死,誰也不敢當這個出頭鳥。就怕一出頭,自己的鳥就真的沒了。

  八爺氣得無法,一迭聲地喊:「拿鞭子來,給我打。」少言看著他,心中暗道算你命好,有人搶了先。不然,怎麼說也要你一根手指。

  終究是秋天了,天空顯得空曠靜謐,點點繁星,遼遠而不可捉摸。

  星光下,有人獨立,雙手背負於身後,微風輕輕扯直了袍角。

  一條鬼魅似的身影,忽然從黑暗中分離出來。跪於三尺外,恭聲說道:「五爺,您交待的事已經辦妥。」

  丁尋點點頭,揮手讓他退了下去。將目光投向遠方,想起少言此刻所經歷,縱使心如鐵石,此刻也滿是惆悵蕭瑟之意。

  細長的鞭子,似毒蛇在空中打了個尖利的呼哨,落於右臂之上,這全身上下唯一還算完整的地方皮肉立即暴開,血跡順著胳膊沿著手肘流到手指,又滴落下去,與地上那小小的一灘匯聚在一起。

  明白色的長袍沾滿了血跡,一條一縷地掛著,連最基本的掩體功能都已經失去。長時間得不到水的滋潤,口中乾燥得像是被火燒過一樣,雙唇開始龜裂,再怎麼伸舌去舔都無法帶來一絲的水氣。四肢百骸,無處不是撕心裂肺地痛著。

  睜開的雙眼,渙散而無神。眼前的一切,像是隱藏在薄霧之後,又像是隔著一層紗障,朦朦朧朧,只有人影幢幢。縱使隱約見到嘴在動,卻無法聽清他們在說什麼。支撐這麼久,心神疲憊到極限,五官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最後一節鐵鏈依然含在嘴裡,這是最後的仗恃。

  「還沒招?」

  「沒有,」手執長鞭的大漢難掩佩服,「已經打一天一夜了,少說四五百鞭子也下去了,不但沒招,連昏過去都不曾。」

  先前之人怒罵一聲:「去你娘的,讓你來打,他還沒服,你倒先服了。給我狠狠地打,只要不死就行。今天說什麼也得從他嘴裡掏出話來。」

  「可是,」大漢為難道,「已經打到這個程度,再打下去,他就這麼突然死了也說不定。」

  「胡說!」

  「是真的,」大漢忙補充道,「這種情形以前也有過,犯人一直死撐,撐到了極限,就那麼不聲不響地死了。」

  這一說,先前之人也開始為難了,匆匆地跑出去又跑進來,過了一會兒,八爺從鐵門擠了進來。

  大漢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八爺雖然臉色不豫,卻也無計可施,只好命他暫時停手。

  ◇◆◇

  鋪天蓋地的水潑過去,涼意激得渾身一抖,少言神智略為回復。

  八爺志滿意得地笑著:「十三,沒想到你還是天生受刑的料,折騰了這麼久。我說,大家都是兄弟,人不親血還親,趁早告訴我老五在哪兒,也免了這皮肉之苦。」

  少言冷眼看著他,嘴抿得緊緊地,卻怎麼也掩不住一絲不屑。看得八爺臉色一變,想近身給他一巴掌卻又不敢,只得在遠處惡狠狠地道:「不知死活!充什麼好漢,我就看不慣你這清高樣。在五哥手下四五年,出謀劃策,什麼壞事沒你的份,現在倒給我裝忠烈。」

  嘴裡罵猶不解恨,眼見少言遍體鱗傷地抬起頭,向他露出不屑的笑容,八爺忽然急怒攻心,連危險也顧不得了,上前幾步,雙手就向少言頸上合攏過去。

  少言忽然動了。

  胳膊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彎曲過來,越過八爺頭頂橫在他幾乎分辯不出的脖子,將他抵在石壁之上。

  「八爺!」

  「放手!」

  幾名手下齊聲驚呼,搶步上前。

  「別過來!」少言眼光霍霍,「再上前一步,我就殺了他。」潛運內力震斷了肘關節,才爭得這個轉機。至於手肘處的疼痛,倒是不太在意,反正以這傷痕累累的身軀,也不過是百上加斤而已。

  誰也沒想到這幾乎是垂死之人竟能奇軍突起,幾名手下不由得心神俱寒。自殘以傷敵,他們自問誰也沒這份狠意,懾於少言眼中決絕,不由得都後退了幾步。

  反倒是落於敵手的八爺忽然嘿嘿地笑了起來,「十三,你夠絕,這種招數也想得出來,就算抓到了你,卻還是鬥不過你。看來,我今天是難逃你手了。不過,你知道是誰把你送給我?」不等少言回答,他自顧自地接了下去,「本來,抓你幾次都抓不到,林文倫那個廢物又說不準傷了你一絲一毫,我正無計可施。可是,你猜怎麼著?」八爺萬分得意,「昨天傍晚時分,你卻突然被人扔在丁府門前,神志不清,讓我撿了個便宜。」

  「不是你?」少言並不是十分相信。

  「不是,」八爺被卡住了脖子,急促地喘兩口氣,「我抓不到你,林文倫那傢伙就是抓到你也不會把你怎麼樣。你說,會是誰?」八爺越說越是興奮,音量漸漸高了起來,滿臉紅光。「況且,你武功不怎麼樣,輕功可好得很,能把你制住的人可不多。」

  心念電轉間,已經明白話中所指。三方勢力,八爺抓不到,林大哥不會如此對待自己,那剩下的——不管再怎麼荒謬——所有的目標都指向了五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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