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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直成了全香港的笑柄。

  不,何止香港?幾天後她接到大哥的電話:“阿爸很好,阿媽也很好……”絮絮叨叨了一堆後,才問她:“如果你覺得不好,恩靜,要不要回家?”

  家嗎?吾心安處是故鄉,可原來,故鄉里的人也知道了她的醜聞。

  “大哥,我的事還沒辦完,暫時不回去了。”

  “事?離婚嗎?”

  “嗯。”

  “恩靜啊,其實妹夫他……”

  “好了,別替他說話了。”

  說再多又有什麼用?畢竟原本自己說了今晚要來她公寓談事的他,下班時間還沒到,就因為何秋霜的一句“身體不舒服”,雙雙消失在“阮氏”。

  一整夜,她一個人坐在靜謐的公寓裡,如同那漫長的十餘年的等待時光。

  靜寂如死。如死的靜寂。

  許久,才打開餐桌上的牛皮紙袋,取出一紙文書,簽下了名。

  她培訓的南音團隊已經能完美地演唱出她和他都愛的經典曲目了,《陳三五娘》,《子夜歌》,《琵琶行》……只不過,還沒有正式登台表演過。

  約上他作最後談判的那一日,恩靜只在電話里說:“來茶餐廳驗收我的工作成果吧。”阮東廷以為她說的“成果”只是這一支南音隊伍,不作多想,便擱下了手頭的工作。

  時值傍晚,午茶已過,晚茶未到,又是下雨天,整個茶餐廳里人影寥寥。

  她坐在靠窗的角落裡,也不知道要把窗關嚴,只是失神地坐著,任細雨綿綿地打濕了她衣袖。

  阮東廷一過來就先替她關好窗,又擰眉拉起她的手,抽出手帕擦拭她衣袖:“怎麼回事?下雨了也不懂得要關窗……”直到黑眸瞥到桌上的牛皮袋,“這是要做什麼?”

  燒成灰他也能認得,那就是她拿來放離婚協議書的袋子。

  他的眉蹙然死擰了起來。此時台上的歌女已經調起了嗓,幽婉弦聲如泣如訴:“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好一派寂寥的秋景,她靜靜聽了兩段,才開口,說:“阮先生,請你把協議書籤了吧,我很想回家了。”

  這城市的繁華夜景再迷人,終究也不是她的安棲地。她想念那一座有著腥濕海風的古城了。

  阮東廷卻看也不再看那牛皮袋一眼:“可以,我明天就讓阿忠去給你搬行李,送回阮家。”

  “我說的不是阮家!”他明明知道她的意思。

  可很明顯,故意裝成不知道:“不是阮家還能是哪裡?”這一次,冷然的臉似乎摻入了一絲怒:“恩靜,你不把我當先生,也不把媽咪當媽咪了是嗎?知不知道自從你搬出來後,她老人家日子是怎麼過的?”

  她當然知道!即使不去探查,因初雲的事而時不時到秀玉那兒去的Marvy也告訴過她:老人失去了女兒,現在又失去了鍾意的兒媳婦,能陪她聽歌劇、能給她唱南音、能同她聊天解悶的女孩子們一個個都走了,媽咪素來疼女比疼男多,初雲走了,恩靜也走了,現在一看到阮東廷她又心煩,在阮家,你說不上她有多大變化,可廚子卻換了一個又一個,皆因秀玉說:“不知為什麼,吃不下,沒胃口,什麼都吃不下。”

  她沉默了。

  為什麼年輕人做的這一切抉擇,最終會傷害到的,都是老者?

  台上歌女依舊悠悠地拂著琵琶,調著嗓:“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不過是半首曲的時間,已有幽愁暗恨生。

  “恩靜,”也不知過了多久,濃眉死擰的男子才像是做了艱難的決定,告訴她:“我現在其實是有計劃的。”

  恩靜閉了下眼睛——他有計劃,聰穎如她是料得到的,從那天他在抓到張嫂後還把監控器裝上去,她便知,他一定是有計劃的。

  只是啊:“你的計劃就是放任何秋霜傷害我、放任全世界來取笑我嗎?”

  “如果我能說,這只是必要的計劃之一呢?”那對暗邃魅黑的眸心依舊如一泓深潭,冷峻,卻勾人。

  只是這一次,她再也不會放任自己沉淪了:“那我真的覺得,阮先生,和你在一起好累。”

  真的,好累好累了。

  這一天的談判還是以失敗告終——沒有人知道的,他根本就不肯簽字。她將協議書留給他,昨夜便已簽好了自己的名,就待他簽字生效:“你什麼時候簽好了,就讓劉律師過去拿吧。”

  而後站起身,離開前,下意識地看向窗外加大了的雨勢。

  怎麼會這麼巧呢,似乎每一次同他談分離,都要下雨,從十幾年前下到十幾年後,還不停。

  突然間,她想起十四歲那年的雨夜,目光還停留在窗外時,低低詢問已經逸出口:“阮先生,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什麼時候嗎?”

  她總愛問他這個問題,問了好多遍,問到這一刻,他都開始懷疑起這麼多年來,自己其實從來沒有答對過。

  所以,她自顧地笑了:“你想說1987年,阿陳過世的那一日,對不對?”

  他的回答,永遠都不對。

  恩靜離開了餐廳。《琵琶行》已唱到了尾音:“淒淒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座中泣下誰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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