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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在外,想必對我有‘日不完’的想念,請。”他道,語氣不痛不癢,人就更像一根木頭,從始至終毫無反應,活脫脫就象白吊了一口氣。

  事情完畢,韓朗趴在華容上面,“咻咻”地喘氣。

  過了一會華總受又開口,道:“王爺事情做完了麼?不會吧,我還沒出血。怎麼王爺不再玩點花樣?”

  韓朗深吸口氣,好容易熬住不吐血當場,起身坐直,道:“莫折信死了,你知不知道?”

  “哦。”

  “死前他還做好事,帶流雲華貴上山,讓人以為他們也被大雪埋了,一心想讓他二人私奔的。”

  這一句是終於讓華容有了反應。

  韓朗繼續:“只可惜你家貴人是個呆子,在亂鬨鬨的戰場上偏偏不逃,非要回京來瞧你,說是好歹要跟你說一聲。”

  華容慢慢坐起了身。

  韓朗於是又露出了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湊近:“你這麼聰明應該能猜到,華貴是我讓莫折抓的。我對流雲寄有厚望,當然是不允許他為一隻大嗓門萌生退意。”

  “寄予厚望,和我家貴人兩好,這並不矛盾。”

  “這你就錯了,要知道流雲可不是我。坐在高位由人非議,尤其是中傷他家寶一樣的貴人,他是決計承受不了。”

  “如此說來……”

  “如此說來只有兩條路。”韓朗接話,坐身將衣袍系好:“一條是我棄子,放他兩人退隱。還有一條……,就是讓流雲絕了對你家貴人的念想。”

  這一句話冰冷,並不亞於門外鵝毛飛雪三尺冰凌。

  華容仰臉,打開摺扇,在那殿前歡三字後面慢慢抬眼,道:“那請問王爺,要怎樣……您才肯賜我家貴人第一條路?”

  世人有句俗語,叫做憨人多福。

  人民的智慧果然無敵,這句話一點沒錯。

  任這一場風波如何卷天攜地,華貴人卻是沒受一點波及,依舊的呆頭呆腦嗓門如鍾,認為自己和流雲的行跡沒曾曝露,是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京城。

  “你確定韓朗轉了性,對我主子很好,好吃好喝地把他養在老宅?”

  進京的時候他壓低聲線,一邊說話一邊飽嗝連天。

  流雲點了點頭。

  進京前他曾收到一封書信,是韓朗親筆,約他在老宅一見。

  行蹤已經曝露,他已別無選擇,所以也不告訴華貴,是生是死如今全聽天意。

  所以華貴至今仍是雀躍,在馬車裡向他展示夜行衣,唧唧歪歪:“你看我穿這身帥不帥?你放心,見到主子以後我會跟他要些銀票,他不給我就搶,反正不能讓我們後半輩子受窮。”

  流雲聞言點頭,只好滿腹心事地賠笑。

  很快地,老宅到了,大白天日頭朗照,院裡也沒有一個人看守,華貴是白白地置了一身夜行衣,於是罵罵咧咧進門。

  院裡的情形華貴很是熟悉,一張躺椅一塊門板,上面分別晾著華容和銀票。

  曬完自己曬銀票,這一向是華總受的獨特愛好。

  華貴上前,想不出該說啥,於是搖手,很是霹靂地喊了聲:“喂!”

  華容本來曬太陽睡得很香,結果被他這一聲嚇醒,好半天眼珠子都不能轉動。

  “我回來了主子。”華貴又繼續大聲,拿起他椅邊的茶壺就是一氣牛飲:“你想不想我!”

  華容愣了下,慢吞吞翻眼珠:“我想你個球,沒你在我身邊呱噪,我少說能多活十年。”

  華貴聽後一笑,諂媚無限:“主子你能說話真好,聲音也好聽,這你還是得感激我。”

  到現在為止,他還以為華容發聲是受了自己垂死的刺激,以功臣自詡,美得不亦樂乎。

  所以說,憨人有憨福,這句話一點不假。

  華容於是將錯就錯,臉子沉下來,道:“這些天你死哪裡去了,我花十兩銀子這麼貴買你,你可倒好,連個招呼不打就人間蒸發!”

  這一問問得好,華貴人得了機會,自然是添油加醋,描繪自己是如何英雄不屈,又如何智勇無敵,從敵人魔爪之下逃脫,然後千里迢迢來和主子辭別。

  “主子,我對你,那可算仁義無雙了吧……”長篇大調之後華貴繼續笑,益發諂媚:“那主子對我……”

  “好吧,你仁我義,你就跟你家流雲走吧,贖身的銀子我就不要了。”華容慷慨揮手。

  華貴的臉立馬綠了,眉毛蹙成個八字:“別人家嫁丫頭還陪銀子嫁妝呢,你個小氣包子,留恁多銀票幹嗎,糊窗戶?!”

  “那好,再加十兩嫁妝。”

  “我能跟丫頭比嗎?!哪個丫頭象我,要看主子被男人壓來壓去,心靈受到這麼大的摧殘!”

  “好,一百兩。不能再加了,錢就是我的命,你再要就是要我的命!”

  “哪有你這麼做主子的!你家王爺富可敵國,你卻這么小氣,才給一百兩!”

  “又哪有你這麼做奴才的,不跟主子依依惜別,卻掐主子脖頸要錢!”

  爭到這裡華貴就有點理虧,眨了眨眼睛,確實有些不舍。

  “那好吧……,我們就……先依依惜別,然後再……要錢。”

  到最後他道,吸吸鼻子,這才發現他家流雲不見了。

  “剛才你只管掐我脖子要錢,你家流雲說去如廁,你也沒聽見。”躺椅上華容搖了搖扇子,慢慢眯眼:“你現在可以跟我依依惜別了,如果惜別的好,我就考慮再加點。反正那韓太傅現在被我捏在手心,我是吃穿不愁富貴等閒。”

  雪霽初晴,韓朗的背影被陽光拉得老長。

  流雲低頭,掠衣擺,在雪地上面緩緩跪低。

  韓朗在原處冷聲,並不回頭:“事到如今,你是不是還沒話跟我說?”

  流雲將頭垂得更低,聲音幾不可聞:“屬下來向王爺請辭,請王爺恩准我和華貴歸隱。”

  “你跟著我,封侯拜將指日可待,我悉心扶你助你,難道你就一點也不稀罕?!”

  “還請王爺體諒人各有志。”流雲的這聲已經更低。

  “大聲點!你有膽做難道就沒膽說!”

  “還請王爺體諒人各有志!”流雲霍然抬頭,目光灼灼,雖然有愧但並無畏懼。

  韓朗沉默,終於回身在雪地落坐,斜眼看他,許久才道:“那要是我不許呢?”

  流雲不語。

  “你是不是想說,你的命本來就是我的,如我不許,就隨我拿去?”

  流雲眼眶微熱,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在雪地深深埋首。

  微風撲面,十數年主僕相隨的歲月在沉默里一寸寸遊走。

  “你走吧。”

  到最後韓朗終於嘆氣,將手一抬:“記得以前在洛陽那個宅子麼,我將那宅子賜你。願你得償大志,一輩子被你家貴人騎在頭頂,做牛做馬,哄他平安喜樂。”

  流雲一怔。

  “我突然這麼虛懷若谷,你不習慣是麼?”韓朗又苦笑一聲,拍拍屁股起身:“要不要我說句很俗的台詞:在我沒改變主意之前,趕緊走人!”

  流雲於是在他身後深深埋首:“願王爺此後萬事遂心,和華公子也能白首。”

  “我和他?”韓朗大笑一聲,頓步:“如今我要靠拿你家貴人要挾,才能換他好顏相向。不過你說的沒錯,互相傷害盤算,這也算種白首。”

  “杯酒舉天向明月,陪君醉笑三千場……”

  到最後他竟然一甩衣袖,斜眼唱了句戲文,這才一聲長笑離去。

  華貴走了。

  沒人呱噪,院子果然安靜。

  華容在躺椅上躺了會,看太陽慢慢西斜,又看韓朗慢慢走近,一言不發。

  韓朗於是嘆了口氣,問:“貴人走了,你是不是很心疼?”

  華容但笑:“的確很心疼,他把我銀票搶了個精光,還真不愧是殺豬的後代,有做強盜的底子。”

  “他爹是個殺豬的?”

  “沒錯。他家是開殺豬菜館的,爹殺豬娘做菜,要不是碰上戰亂,現在可也是少東,配你家流雲綽綽有餘。”

  韓朗眯了眯眼:“那你說他爹要活著,見到他把流雲領進門,會不會把流雲剁了做殺豬菜?”

  華容連忙點頭。

  風輕日斜,點頭後兩人相視而笑,難得的一派和煦。

  華容有些倦累,整個人往躺椅里縮了縮,道:“今天我可不可以不進宮,過一晚輕快日子?”

  韓朗不語,拿手指在他右臉打繞,最終起步離去。

  老宅里只余華容一人,韓朗沒有派人盯梢,於是那北風都透著清慡,一下下拍打華容臉頰,很快拍他睡著。

  第四十三章

  一覺醒來,外頭已經入夜,華容緩緩睜眼,腳凍得有點木,緩了好一陣才有知覺。

  過一會他立起身,搓了搓同樣發木的手,這才出門朝西。

  目的地是已經被燒焦的撫寧王府,有些遠,走了約莫一個時辰才到。

  看見林落音的那刻華容還是怔了下,無論如何是有些感觸。

  他上前,不發聲,拿扇子敲了下林落音肩頭。

  林落音猛然回頭,從訝異到驚喜再到悵然,臉上不知道流過多少種表情,這才吃吃道:“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華容垂眼,將他寶貝扇子打開,迎風搖了搖,不再比手勢,直接開口:“為誰風露立中宵,林將軍卻為什麼大半夜站在這裡裝立柱,是不是為了黃帳之內,當今聖上賞你的那杯酒?”

  林落音呆住,臉上表情已經不是訝異兩個字能夠形容。

  前天在悠哉殿,皇上賜了他一杯酒,這本是一樁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可是那杯酒的味道不尋常,甘冽里還有清甜,帶著蘭花香氣,名字他永生難忘,叫做“無可言”。

  就是在撫寧王府,這裡,華容曾端過這樣一杯酒給他,告訴他這是自己的獨釀,裡面加了青梅和干蘭花若干。

  華容已經失蹤。

  而悠哉殿裡,當今聖上從皇帳里伸出一隻手,居然賞了他一杯“無可言”!

  為這個他已經糾結至今,每天夜裡來這裡吹風,而且腦子越吹越熱,已經下決心要一探皇宮。

  而就在這時這刻,華容居然出現,出現後居然開口說話,說話的聲音……,居然跟當今聖上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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