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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朗就更快活了,乾脆在地上拔了根狗尾巴糙,叼在嘴裡,頭枕上華容膝蓋,眯上了眼。

  “莫折信,信莫折,好名字,但願你人如其名。”

  這一聲喃喃則是極低,連華容都不曾聽見。

  同一時刻,韓焉則是忙到手腳打結,正蹙眉盯著管家:“是韓朗?!你說韓朗去見莫折信?他們說了什麼?尚香院的人呢,既然知道是他,為什麼不給我拿下,他現在已經沒有武功!”

  “回主子,二公子去找莫折將軍,是要將軍幫他。可是莫折將軍一口回絕,說是二公子不象大公子,心裡沒有‘家國’二字。”

  “至於二公子的去向,尚香院也派人去追,可是二公子身邊有十二個高手,很快就把咱們的人給做了。”

  管家的回稟是一喜一憂。

  韓焉頓了頓,手指在轎上打叩:“這麼說,莫折倒是可信?既然可信,他為什麼要瞞著我!”

  “莫折將軍和二公子也有前緣。他將這事瞞著主子,反倒是能顯出他的為人。”

  韓焉沉默,對莫折不予置評,過一會才抬頭望天,嘆口氣:“你說老二他能藏在哪?這京城三尺地,可還有咱沒有挖到的地方?”

  “回主子,咱們的人真已經挖地三尺,一刻都沒閒過,再沒有什麼可能的地方漏下。”

  “漏下……”韓焉念著這兩字,食指打叩,越叩越緊,最後忽然停住。

  “有一個地方我們漏下了。我家老宅。”他慢慢勾起嘴角,迎光將眼眯起:“老二,我言出必行沒馬能追的二弟,你是不是轉了性,藏身在那裡呢……”

  “領人去我家老宅。還有,傳林落音和莫折信來見我。立刻,現在,馬上。”最終韓焉發話,將手一揮,轎子立刻如風,沒進了暑日長街。

  第三十六章

  林落音見到韓焉時,他獨自坐在樹下飲茶。地上,樹影班駁。

  白亮的日光從他身後透出,如芒刺目,整個人都像變得透明,只隱約見些虛廓。

  “唰”落音身後一聲扇開,他扭頭一瞧,只見一長衫書生,摺扇慢搖,氣質風流,臉輪清俊白皙,而雙目卻犀銳得讓人生寒。

  四目相對,兩個心底各自瞭然。

  落音自然猜到了,眼前這位就是在朝堂上傳聞的莫折信。

  兩人先後向韓焉施禮。

  韓焉見他們來了,放下茶盅,直接下令,簡單明確:林落音出兵對陣潘克,莫折信留下鎮守京畿,事態緊急,再無閒話。

  “遵令。”落音和莫折二人毫無猶豫應聲後,便欠身退下。

  天上幾朵浮雲悠然飄過,韓焉又舉杯,管家這時來稟,老宅確有韓朗,可去時就只見房子的光叔被五花大綁捆著,說人今大早溜了。“已經派人去追了。”

  韓焉點頭稱知道了,管家猶豫沒離開的意思。

  他抬眸詢問。的34

  “既然懷疑莫折信將軍,又何必讓他駐留京師?”

  韓焉笑而不答。如果皇帝沒開口,所有的決定他不需要做得如此倉促,現在逼到如此田地,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罷了!林落音更擅長野戰,派他去對陣潘克是最合適不過。再說,那日你們在尚香院不是聽見了嗎,莫折有言,幫我不幫老二,因為老二心裡沒有家國兩字。”他最後搖首,將手抬起,背靠著粗糙的樹幹,見日輝滲過他的指間,“就這樣吧!”

  既然再次註定是對手,那奉陪到底,天經地義。

  兄弟,兄弟,連生之命。

  城外,烈日當空,一切依然好似浸浴在光中。

  留守看家的流年突然騎馬出現,見了韓朗翻身下鞍,單膝跪地稟報,韓焉已經剿了老宅,誰都回不去了,追兵隨時殺到。

  韓朗意興闌珊地上了馬後,又回首向京城遙遙而望,馬蹄在原地踏轉了三圈。

  城郭外遠處炊煙裊裊升起,隨風而散開,再不見蹤跡。

  “華容,你信命嗎?”

  “不信,我只信王爺能實現諾言。”陽光下半人高的碧糙如潮起伏,那片蒼綠映進華容眼裡,卻如上古的深潭,不起一絲漣漪。一隻枯葉蝶,巧妙地停在他的頭上。

  引得韓朗大笑,催馬欺身靠近,呼氣吹走蝴蝶,在華容耳邊輕語,“是句動人的話,那你可要跟緊了!”

  於是,大家開始收拾,準備瀟灑逃逸,與潘克隊伍匯合時,流雲忽然沖了過來,面如死灰,“華貴不見了!”

  眾人也隨之臉色大變,韓朗眉頭一皺,用低不可聞的聲音道,“真快。”

  “我要去找!”流雲執拗地轉身,而深諳他的流年已經接到的韓朗的眼神,一記刀手,將流雲擊昏。

  “王爺。”華容呀頓不前。

  “放心,我不會丟下華貴人不管,而流雲也不是哭爹喊娘的種。”韓朗眼神似魔,冷冷地一踢腳蹬,語氣生硬,不再恍惚。

  ************

  徊風谷,夜無風。

  兩邊山峰陡峭,削落直下。

  谷內,旌旗垂掛不動;谷外,林落音駐軍營盤卻是戰氣沖天。

  “潘克還是按兵不動,不肯出戰?”林落音盯著谷口問道。

  “是。”

  對於這個回答,落音也不感意外,他攏起眉,卻也不得不心折,潘克布軍巧妙。

  兩軍相持,潘克偏偏就隔著沼澤地紮營,並成龜形,能伸能縮,能攻能守,又使得林落音占七成的騎兵完全失去了優勢,令他頭疼不已。

  “當地百姓都打聽清楚了?”

  “是!和將軍上次探谷,發覺情況相符,這徊風谷,一進谷風向就會大變,四下亂竄,絕對是吃不准風頭。”

  落音闔眼深思,忽地又睜開眼睛抬頭看天,“看這日頭,近日裡要下大雨。”

  是夜,潘克軍營。

  邏兵注視著營地的周邊,驟然有人發現林子那頭有動靜。

  “有人……”巡兵話音剛落,就覺得脖子刺疼,緊接熱騰的鮮血噴射四濺,一箭已洞穿喉嚨,人轟然倒地。

  剎那,帶火的箭支在空中交錯。林落音開始了又一輪火攻夜襲,目的明確,必須在雨前把他們引出沼澤。

  硫磺味伴著沼氣近糜爛的氣息四處流竄擴散,潘克揮手親自指揮眾兵士救火。

  但很快風就轉了方向,逐漸向林落音那邊吹去,使他不得不又一次鳴金收兵,一切如往常幾次突襲一樣,有驚無險。

  太白星墜,緋紅的火光逐漸褪去,一切暫時又恢復了平靜。

  潘克安排妥當了後,馬上來到軍營的一角落,向韓朗稟報。

  卻見韓朗早就負手站在自己帳前,半眯的星眸似乎穿透了這份嘈雜,根本無視混亂。他的帳子早移設在營邊的一角,偏離沼氣,林落音的箭支再厲害,火勢再猛烈,也燒不著他們。

  “王爺,對方的突襲日趨頻繁,可見林落音已經快沉不住氣了。”

  韓朗眸光流轉,陰鷙一閃而過,“他怕下雨,我卻在等雨。”

  潘克低頭,鐵盔下隱隱散騰出殺氣,“王爺,精甲軍早已準備妥當,隨時候命,回敬林落音。”

  韓朗頷首,正要說話卻聽得身後腳步聲響,回頭就瞧見大汗淋漓的華容,他擺手讓潘克退下,人邁步走到華容跟前,探身鼻尖輕蹭華容的,“你不好奇?”

  “華容相信王爺。”華容對外依舊裝啞巴做手勢。

  “來吧,猜我精軍何用?猜對了有賞。”韓朗邊大方地替華容抹汗,邊狡猾地誘惑。

  天已然亮透,大伏天朝陽日光灼灼。

  華容咧嘴笑笑,抬起眼睛,雙手揮動輕盈,“潘元帥返京匆忙,軍中沒有足夠的軍糧……這次精兵是要搶糧?”

  韓朗得意地搖頭,“精兵不過百餘,哪裡運得了很多糧食。”

  “莫非是去燒糧,弄得雙方旗鼓相當?”華容追擊。

  “華容身體不好,腦子也跟著變笨了。夏日燒軍糧,豈不是笑話!如今哪裡會沒東西吃?”最近他人冒虛汗,體溫卻發涼,韓朗不是不知。

  華容收扇無比遺憾地聳肩,笑容也隨之褪去,搖頭不猜了,誰知剛想轉身,卻被韓朗攔腰抱住,隔著薄衣摩挲著他,“提示句,我要他知道何為有氣無力。”

  華容眼波靈活出水,忍住微喘,毫不遲疑極輕唇動道,“毀鹽?”蜻蜓一路低飛,空氣中都透著粘稠味。

  “我們回帳。”眼神不容反駁,意猶未盡地yín笑。

  次日傍晚,天果然下起來了漂泊大雨。

  帳內。

  他們兩人身先力行地討論著花開結果問題,“彈”到激烈處,韓朗用手撥開華容額前的被汗浸濕亂發,盯著他的臉。

  “王爺忘了jú花,只開花不結果。”華容含笑大膽回望,身體像把隨時張開弦,支上箭的弓。

  帳外。

  雨無情傾潑斜下,突然一道電閃如鏈,撕破蒼穹,鞭策天地。

  精甲軍潛行穿過沼澤,一出沼澤林,突然舉旗,佯裝突圍,渾厚的馬蹄下泥花飛濺,誰知沒入對方營門,已經被箭雨吞沒了。

  領頭的戰馬撲通倒地,人馬頃刻間插滿利箭。

  炮鳴聲中,後面有一騎兵已然衝到了前面,將快傾倒的軍旗再次高舉,“軍規第一條,聞鼓進,聽金止,旗舉不得倒。違令者,斬!”

  處於軍營中心的林落音,很快聽到了動靜,他立即奔出帳,大雨劈頭蓋臉,幾乎砸得人睜不開眼。

  “稟元帥,敵軍闖營,放火想燒軍糧。”

  “這種雨天燒糧?”落音皺眉,明知道有詐,卻沒明白對方葫蘆里埋的什麼藥。

  風雨里那血腥味道越來越濃了,營門內外已沖得沒有血色的屍體慢慢堆積起來。

  “元帥,不好了!鹽……被浸水了。”一個士卒飛奔來報,當空一聲轟天雷鳴,幾乎蓋了他完整的句子,可林落音還是聽得真真切切。

  “還愣著做什麼!救鹽啊。”他咆哮著發令。

  可等他趕到時,已經太遲了,軍中的鹽已經完全浸透,和著泥水河沙,匯合成一條條小溪完全水化,撈都撈不起。

  落音雙手一把抓起泥,水無情地從指fèng流出;他不甘心,急中生智扯倒軍旗,浸在泥沙里,卻還是無力回天。

  如今時晴乍雨、天氣悶熱,明顯已過了沿海曬鹽的最佳時期。而鹽井所在地,均都在韓朗掌控的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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