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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近黃昏,韓朗依然未歸。

  不知何故,華容這兩天總是無法真正入眠,人卻顯昏沉。可能突然說話,讓他有點——不習慣而已。

  趁韓朗出門,他居然避開旁人,按地道返回,獨自坐在郊外灰黑殘垣前,望天。夏日光烈,刺得華容睜不開眼。一恍惚,有飄起來的感覺。

  人發虛不舒服,運氣也不怎麼好。這時候居然來了十來個巡邏兵。

  華容本來也勉強算是三流高手,對付這幾個人不在話下。

  可是纏鬥了一會,那種飄忽的感覺又來了,眼前發黯腳底發浮,還沒等別人拌他,自己先摔了個狗吃屎。

  倒霉就是倒霉,等他神志清慡抬起頭來,十幾把明晃晃的刀已經橫在了他眼前。

  幾個兵士開始計劃如何領功,怎麼平攤。

  領頭的倒沒怎麼說話,眼睛環視了下,說明了一切。

  “以前這玩意可不是咱們能享受起的,今兒不如都來痛快下。”有人yín笑附議。

  華容喘氣感覺還沒恢復,舉目卻見人解開褲帶將褲頭褪到膝蓋,有點發愣。

  其他嘍羅已經將他手腳死死地壓制住,而領頭兵猴急地將他的頭壓下,把樣皺巴巴的東西塞進嘴裡。

  爛得掉渣的污辱,華容現在沒心思接受;要他伺候的代價,不是人人給得起的。

  他噗嗤笑出聲,狠狠地咬下。

  想享樂的人,結果疼得喪犬樣地嘶吼,“你找死!”

  華容抬頭,耳邊響起一聲巨響。

  修歡閣樓台上。

  “那個謠言嘛,就是說你的那朵jú花,早讓人給踩爛……”莫折信把最後那字,說得非常含糊。

  “你把這句再說清楚點。”韓朗無猶豫地建議。

  “不高興!”莫折信聰明地不上腔,“既然放下了,又何必再拿起?”

  “欠人情了唄。”

  “那朵jú花?你怎麼會選上他?”

  韓朗看手中的杯盅,“運氣不好而已。”

  莫折信陷入沉默思索,半盞茶的間隙,他果毅拒絕,“韓朗,我尊重你的選擇。可我不能幫你。即使,我知道韓焉是騙我,可關鍵不在這裡。”

  韓朗送了個微笑。

  然後自己給自己斟酒。

  “關鍵是你不如韓焉,因為你心裡從沒有,‘國家’二字。”

  韓朗訕訕,“那以後恐怕是敵非友了。”

  兩人默契地舉杯。

  “以後是以後,不算今朝。”莫折信坦蕩道,“不如聊聊你看中那花。你對他的心思,讓我好奇。”

  韓朗抿了抿唇,終於開口,“以前我曾想過將離若能解,我一定吃飽、睡足到自己過癮為止。”

  莫折信將頭一低,很難想像韓朗變成大胖子的模樣。

  “如今呢,變了嗎?”

  日落月升,這頭夕陽早已染紅了雲,那邊月剛剛現了虛形。

  “嗯,我養他。”

  只是那麼一瞬,韓朗他有了這個想法。

  巨響仍然未斷,久不聞息。

  周圍每一處每一分,都飽沾了血漬,腥味的血水蜿蜒滲入土中,逐漸暈化開去。

  如畫者潑墨。

  華容起身拉住林落音,打起手勢,“林將軍,這幾個人頭已經給您捶爛了。”

  林落音終於停住,扭頭看他。“你說什麼?為何在這裡?”

  濃稠的血汁和著稀爛的肉、骨,從他左拳淌流下,聲音“滴答”。

  華容點頭,兩人對視。

  或者該用——端詳。

  久久。

  華容抬手抹去嘴角殘餘帶血絲的白液,瞧見林落音攏起的劍眉,突然嘴角勾起,手在地上寫下“嫌棄”二字。

  林落音愕然。

  華容一指自己,再點落音,最後一指地上“嫌棄”二字。

  “我說你嫌棄?”

  在林落音看來,華容無論怎麼樣的表情,眼睛依舊乾淨,月映碧水般清澈,純粹卻又不能見底。

  可等他消化了這話的意思,心裡那火又再次噴發,這熔漿從細fèng里噴發出來,無法終止。

  怒氣比他見人欺辱華容,讓他難受的感覺更甚,心肺絞擰在成一團,苦膽爆裂。

  他想都不想,箭步上前吻住了華容。

  唇齒間咸腥的味道漸漸地淡化,彼此吞肚再也不見,周圍血腥味道卻不散,令人焦躁難安的氣氛,點滴不散。

  月掛在殘枝梢上,澹澹的新月影子映進黑紅血窪里。

  污赤色的月,碎了,又合;最後支離破碎。

  “你在想什麼?”殘剩無幾的意識,讓林落音這麼一問。

  華容在落音手心寫下:“佛雲……”

  “別想了。佛,不在這裡。和我走!”落音一把糾住華容的手。

  殘屍血肉還散著溫熱,宛如身處煉獄血池,這點華容從來不怕。

  起漣漪的血窪,月影又恢復正常。

  華容作勢起身,手勢倏地一轉,點住了林落音的昏穴,扶住他躺下後,笑道,“多謝將軍抬愛。華容向來知道自己要什麼。”

  他仔細地拭去林落音左眼上的快要乾涸血珠,眸彎如新月。

  這時,有東西從落音身上掉去,借月色,讓華容看清是支平安簽竹。難怪,會來這裡。

  腳底抹油前,他望天璀璨而笑,“下一世吧。”

  遁回老宅,華容滿身的血跡,讓人瞠目,流年機警地閃出門外,懷疑發生什麼變故。從廚房奔出來的華貴,提著明晃鑒人的切菜刀,指著他,嗓門還沒拉開。

  華容搶先一步,“發生點小事,不必掛心。”

  晚餐過後,老王爺打著飽嗝,挖挖鼻孔,昏昏欲睡的樣子。而坐於下首的周真,完全沒食慾,許久不說一句。

  這夏夜,暑氣也有讓人頭痛欲裂的時候。

  今日早朝,難得病秧天子上殿聽政,局勢動盪他卻不表一句,全全由韓焉代勞。這讓周真十分不悅,意見不合的他馬上出列與韓焉對峙。

  可惜,韓焉根本不與之辯駁,只躬身憂心啟奏,“聽說老王爺身體不適,也難怪侯爺心發暴躁,臣請陛下准侯爺假期,回家陪伴家嚴一段時日。”

  皇帝緊抿著唇,不假思索地點頭,輕輕鬆鬆地將他拒於千里之外。

  “臣明日照樣上朝,除非皇帝親口罷了我的官!”受挫的周真,憋著氣撩下話,當朝扔冠撕袍袖,忿忿離開。的“真兒,我的床修好了,現下可舒服了。等會,帶你去參觀。”不知何時,老王爺碩大頭擠進了周真的視線,打斷了他的思緒,兩腮垂下的肉一抖抖的。

  “孩兒沒心思。”如果不是他一回府,老王爺就派人來請,他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老王爺揮手,讓僕人退下後,正式開導。“床像搖籃樣,會晃的。”

  周真沒能說話,門前有人稟報,皇帝知道侯爺鬱悶,特派人送來食盒,沒想到撲了個空,所以輾轉到了王爺府。

  老王爺捧著肚子,美滋滋地跳出一個驚人的高度,嘴裡還直囔著要吃好吃的。

  食盒普通,只分兩層,第一層的盤底,居然沾著一張小紙。

  周真眼尖一把奪下老王爺手上的密函。

  “明日早朝,幫朕。”

  寥寥幾字,確實是皇上的筆跡。

  周真猶如死水的心底又起漣漪,而一旁的老王爺卻停止了進食,扭臉看著自己的兒子。

  “真兒,這事不必管了。”口氣鎮定。

  對此,小侯爺周真倒不意外,他爹一時清醒,一時糊塗乃司空見慣的事。

  “父王,這是什麼話?”明顯是皇帝有難,求助於自己,食君俸祿,必當忠君之事。

  老王爺眯fèng著眼,摸著肚子。“你的情感,還是過於充沛哦。”

  周真正要辯解,卻聽得府外一陣騷亂。

  “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起稟王爺,鎮寧公發兵已經將王府包圍了。”

  老王爺埋頭將密函藏匿妥當,拍拍兒子的肩,樂呵呵地問,“韓焉沒跟著一起來嗎?”

  “韓國公已在門外求見。”光安恭敬回稟。

  “那還不快請。”

  朦朧月光下,不穿朝服的韓焉,穿著也相當出風頭。見了老王爺與周真,並不隱晦,開門見山,只含笑輕問,“我此行,只想皇上送給侯爺的信上說的是什麼?”

  啟明星剛落,龍輦已經停在巍峨的殿門前,皇帝掀起紫竹簾帷,對著天際遙遙一望,兩邊宮人衣袂隨風流動,火紅色的氆氌沿玉階而上。

  晨風又起,小皇帝竟然打了個冷顫,深吸口氣後下了輦,昂然邁步上朝。

  宣告退位的詔書此時就死攥在手裡,軟錦柔鍛也讓他深感扎手,刺痛。

  堂前首位站著的那位,官袍蟒帶,漫不經心的神采像極了心裡的某人,卻從來不是。

  他只是韓焉!

  不過如此!

  皇帝壓住心頭的怒火,掃視下朝殿,周真果然來了,與他交換了個眼神後,又默然地將頭一底,退立在一側。

  於是,他又將視線投向了韓焉。

  韓焉迎著他的目光,微笑,神情挑釁又煽惑。好似一切盡在其掌握之中。

  皇帝別過頭,將手上的詔書緩緩展於案台上。

  目光在“一怒失聲,自知無能。”幾字上停滯。

  “皇上,該早朝了。”韓焉施禮提醒,皇帝舉眸,對他冷冷一笑。

  只要殺了他,韓朗就能安全,就能回來。

  只要韓焉死。

  韓朗就能沒事。

  思及至此,當今聖上霍地站起,一拍龍案,喝道,“來人,給朕拿下韓焉!”案上明黃色聖旨被掃落,錦軸沿著階台滾下,拓開。

  第三十五章

  “周真!朕命你將韓焉拿下!”見朝上毫無動靜,皇帝又加了一句,霍然起身。

  堂下文官頃刻跪下一半:“聖上息怒,息國公為國操勞聲名正隆,還望聖上三思!”

  皇帝怒極,十指簌簌發抖,只是重複:“周真,朕命你將逆賊韓焉拿下,你莫非聾了!”

  周真邁出一步,慢慢將眼抬高,看住韓焉。

  韓焉攤手,一笑:“聖上的話就是聖旨,你還猶豫什麼?”

  束手就擒毫不反抗,他這姿態做得完美,堂上另一半文官也開始下跪,齊聲:“還請聖上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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