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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是重瓣,看樣子很妖嬈,流年覺得眼生,於是蹲下身拿手指撫了撫。

  “這是罌粟。”身後有人識得。

  流年怔了怔。

  罌粟花。

  這三個字他有印象。

  就在這間書房,玩笑時韓朗曾經說過:“這世上,只有一個地方我不敢去。就是我韓家老宅。家裡很美,到這個節氣就滿院的罌粟。”

  還記得當時他年少,忍不住探聽主子秘密,問:“為什麼不敢去,難道主子……”

  “因為我曾發過誓,有生之年絕不再踏進老宅半步,否則讓我求而不得生不如死。”韓朗當時接話:“我這個人沒啥優點,可有個好處,就是說話算話。”

  遍栽罌粟的韓家老宅,韓朗曾發毒誓永不踏足的地方,的確是個不錯的藏身之所!

  流年起身,再不猶豫,一揮手領人直奔老宅。

  老宅,落湯雞韓太傅扛著另一隻落湯裸雞迴轉,拿腳直踢華貴房門:“你主子暈了,快熬薑湯!”

  華貴趿著鞋出門,一瞧兩人嗓門立即拔高:“拜託!要親熱請床上打滾,每次都要翻花樣,遲早弄出人命!”

  華容這時醒轉,見狀咧嘴:“下次咱們翻花樣,攻在下受在上那種,跟華貴人討教。”

  華貴不吭聲了,叉腰爆眼前去弄薑湯,一路踢得盆罐直響。

  韓朗扛著華容進房,才將他扔到床上,華總受就急不可耐發問:“剛才我迷瞪了一下,不曉得叫了還是沒叫,王爺滿不滿意,不滿意可以重來。”

  “叫了!”韓朗惡狠狠,死要面子:“我技藝高超,你叫得那叫一個死去活來!”

  華容哦了聲,才想馬屁幾句,門外流雲已經叩門:“主子,流年來了!“韓朗不曾回話,那廂流年已經推門而入,十幾年來第一次不守禮數。

  韓朗懂得他心,一笑,腳架上床沿,將手攤開:“你不用這麼擔心,我還活著,象我這種妖孽,可沒那麼容易死翹。”

  流年咬牙,平復好情緒,在地上深深埋頭:“還好主子沒事,不然流年無顏苟活。”

  說完又抬頭,拿眼橫了橫床上赤身裸體的華容。

  “說吧。”韓朗見狀發話,拿被子替華容遮羞,手指卻留在他腰間打繞:“華總受現在和我一國。咱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回主子,流年才從北疆迴轉。潘元帥托我回話,只要那裡戰況稍平,他立刻便會回京,聽主子調遣。”

  “調遣什麼?”韓朗聞言撫了撫掌:“我一個將死之人,難道還要和自己親生大哥來爭權奪利麼。”

  “王爺並不怕死。可是王爺的生死,卻還輪不到別人來定奪。”

  地上流年的這句話說得貼心貼肺。

  “還有,潘元帥還有一句,說是看動向,大公子怕是要反。”

  “何以見得?”

  “王爺的本意,是要大公子接替王爺,輔佐聖上。如果大公子沒有反意,肯順著王爺的意思,那他又何必非要取王爺的性命?”

  “那又如何?”韓朗冷笑,將掌心撫了又撫:“一杯鴆酒斷情絕義。我餘生有限,管不了也不想再管。”

  “王爺說的可是身上的毒?”在床上一直沉默的華容這時突然發話:“王爺中毒已經很久了吧?本來的確已經時日無多,可是現在情況有變。”

  這話一出口屋裡所有人沉默,流雲流年韓朗,六隻眼睛齊刷刷看住了他。

  華容立刻訕笑:“我的意思不是我會解毒。而是……而是上次換了血,王爺身子裡面毒性也減了些,雖然沒解,但是現下性命無憂。”

  “你的意思是我還要多禍害人間些時日?”韓朗聞言眨眼,伸了個懶腰:“能真心輔佐聖上的人選還沒找到,咱們華總受的哥哥還沒自由。咱還有價值,所以老天便多留我些時日,好將我榨乾抹盡。”

  這話說得竟是有些荒涼,屋裡三人低頭,一時無語。

  “天快亮了。”那廂韓朗又打個哈欠:“睡覺!有夢且夢有歡且歡。流年,你去找你老子。我這裡有封信,你交給他。”

  天快亮了。

  皇帝在悠哉殿內坐著,還是老姿勢,抱腿,頭枕在膝蓋。

  這一夜無眠,他睜著眼,一遍又一遍強迫自己回想舊事。

  一樁並不久遠的舊事,從前他不是想不起,而是不願想。

  那一年他十一歲,還差三天就滿十二。

  從小他就怕黑,長大後更是如此,總是出盡百寶留韓朗在宮裡過夜,不斷抱怨:“以前方師傅都陪我的,我記性不好,他便順著我,晚上留下來陪我溫書。”

  提到方以沉韓朗一般就會心軟,這夜也不例外,留在了宮內。

  結果是夜宮中大亂,御林軍副統領居然乘夜造反,領人殺入當時他住的署閣殿。

  事後他才知道,聖上當時已擬好糙旨,廢太子立他為儲,韓焉大勢已去,所以鋌而走險,走了這步險棋。

  副統領姓方,當時是抱了必死之心,進得殿來,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一共二十一位大內高手,將署閣殿殺成了人間煉獄。

  他永遠記得,韓朗是如何帶他藏在殿內暗閣,外面的宮女太監是如何一個個被殺,血漫過桌椅,漫過地上青磚紋路,一直一直流淌到他藏身之處。

  開始時韓朗是蒙著他嘴巴,到後來乾脆蒙住了他眼。

  只要他們不被發現,拖到外頭來人平亂那刻,那麼就會平安無事。

  可是他看見了。

  透過韓朗的指fèng,他看見有人一劍刺進了錦繡的眼窩,長劍拔出來時,上面還沾著錦繡烏黑的眼珠。

  那是最最喜歡的宮女,從小就陪著他長大,聲音很糯很甜,幾乎天天哼曲哄他入睡。

  他尿濕了褲子,看著那人將錦繡的眼珠從劍上抹下,一腳踩爆,終於不可遏制發出了一聲驚呼。

  就這一聲,便差點斷送了韓朗的性命。

  他清楚記得,當時外頭援兵已到,方副統領最後一搏,也不拉開暗閣的木門,一劍便刺了進來。

  暗閣里非常狹窄,韓朗背貼木門抱著他,無處閃躲,那一劍就直挺挺刺進他後背,刺穿了他胸膛。

  劍勢還要往前,眼見就要刺進他額頭。

  他抓狂,張了嘴,卻發現自己已經失聲。

  就這麼沉默著,他看見韓朗伸出右手握住了劍身,劍槽里流著韓朗胸膛和掌心的熱血,順著劍尖,一滴滴落進了他嘴。

  從那以後,他便再沒有發出過一個音節。只要張口就覺得滿嘴血腥,仿佛那熱血還停在他舌尖。

  因為韓朗,他失去了聲音。

  這一生,他都懦弱無能,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韓朗,韓朗,韓朗……”他將這名字念著,一聲聲在胸腔,最終絕望衝破枷鎖,有一聲終於衝破喉嚨,低低地在周遭漫開。

  “我會救你,我能救你。”

  在龍椅之上他重複,眸里燃著光,一遍遍適應能夠重新發聲的感覺。

  門外有小太監通傳:“國公來見。”

  他立刻噤聲。

  韓焉踏進殿門,聽聞他已經開口吃飯,面色稍緩,將頭垂低施了個禮:“聖上既然想通,不如今日便恢復早朝。做天子的罷朝太久,外頭難免閒言碎語。”

  “好。”

  那頭皇帝比手勢,這一次答應地毫不猶豫。

  第三十四章

  一覺醒來,韓朗就見流年人已然等立門前,估摸是他很快迴轉,沒在那裡多說半句廢話。

  流年恭敬回明,只說:“他邀主子,傍晚尚香院修歡閣見。”

  韓朗稱好,吩咐下午動身,流雲跟從。

  有了那十二個保鏢同去,流年倒也放心。只是沒想到,韓朗沒讓他隨行,另有意圖。一出門,他直言問流雲,“你這幾日心神不定的,是有什麼事情想說?”

  流雲聞言,猛地將頭一低,遲疑須臾,抬眼迎上,沉聲稟明,“等主子一切安定,流雲想離開。”

  韓朗遙望空中安靜的浮雲,很難一笑置之的感覺,“一個人,還是兩個?”

  流雲愣住,咬牙不支半聲。

  “你想找我大哥報仇,卻依舊沒把握全身而退。如果,抱著必死的心態去,那大嗓門哭死在我面前怎麼辦?”

  “流雲明白。所以,願意再忍。但,總是要離開了。”流雲躬身行禮,決然道。

  韓朗整裝,一雙細長的眸子平靜地看著遠處,“該出發了,莫折信不喜等人。”

  莫折信不好等人,但有美女坐膝,一切就可另當別論。

  韓朗一踏進修歡閣,妖嬈香霧裡,只見赤著上身的莫折信大咧咧地坐在塌上,懷裡抱著一位養眼的美女。這美人蛇腰扭動,窈窕的身材只掛丹紅白蓮肚兜,十分起勁地玩著虎筋雕花長弓,黑雕羽箭箭頭方向不明地微顫。

  美女還不時嬌喘抱怨,“你別亂動,都射不准。”

  韓朗這才注意到,那廂射擊的獵物也很好笑,是個眉目清秀的小倌手持面青花銅鏡呆站,身側左右,真有幾支鵰翎插地,難怪他嚇得面如白紙。

  韓朗狠橫了眼半垂眸的莫折信。莫折信舌尖濕舔美女的脊背,一路下滑,眼卻朝他斜睨,“一起?”

  韓朗拂袖,不客氣地點頭,“好!”

  說話間,他拿起被擱置在矮几上的小弓,走到那小倌的跟前,瀟灑地奪下用來遮擋的鏡子,隨手一拋,彎身拔出一箭,繞小倌身後,教他開弓。

  莫折信輕咳幾聲,謙和地微笑,眼裡卻湧起冷厲之光,他將懷裡的女子掰正,同樣扶她的手,拉開弓弦。

  雙方被教者噤若寒蟬——

  破聲中,兩箭在空中相遇。一點耀閃!

  瘦小的一朵光花並開,莫折信氣勢盛一籌,其箭支縱剖開韓朗的箭,定落在小倌的腳前,黑亮的箭羽在微風輕晃。

  軟柿子的小倌,綿綿地昏倒了。韓朗抽身斜退,毫不理會那廝倒地後會砸到哪裡,只對自己那支分裂的箭,暗自惋惜,他的目標是莫折信那張長得不錯的臉。

  如果破了相,看他如何到處受女人恩。

  “韓朗,這個便是你求人的態度?”莫折信撫弓背一問。

  “我是給你機會,哪個說來求你?”

  莫折信一頓後,大笑,眼底地冰凌開始融化,抬起嚇得哭泣美人的下頜,憐惜一吻後,披上袍子,大大方方地向韓朗做出個“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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